三人拿了东西,重回东院内季临安所单独居住的静室,在袅袅草药安眠香之中,他睡得很沉。辛夷一边翻册,一边为他重新切脉,他也没有醒。辛夷诊完,不发一言,又换长乐诊,长乐也不是多言之人,急得贺兰澈坐立难安。
“六年前,义兄从药王谷将养数月好转,回邺城后也按时服用药丸,除了偶尔体弱虚力外,其它症状几乎不再有过。”
“四年前,城主伯伯看他体魄渐稳,春日带我们兄弟三人狩猎,本也不算剧烈活动,但义兄又是咳血晕厥。不过醒来如常,活动自如。”
“一直按药王谷的方子吃着,倒也没有大问题。只是腊八节前几日,用了午膳而已,义兄突然心律过速,呼吸不畅,我见他嘴唇都乌紫了,接着又晕厥过去。王城的太医几乎全来了,都说这次熬不过去,幸好我大哥求来一根白耳雪参,吊气补神,又各种扎针推阕才醒,呕出一大盆血,自此又四肢偏软了,站立都难。”
长乐沉吟片刻,问道:“服了白耳雪参后,吐的鲜血还是污血。”
贺兰澈想了想,“这倒并未注意。”
“污血,黑青色。”季临安不知何时醒来了,笃定补充道。
看着厚厚三本病例录册,记的全是这六年间每次熬制后寄往邺城的药方。他算是药王谷的常客病患,险些砸了药王的招牌。
毕竟前代药王曾放言:“谷中珍稀药材皆无不有,疑难杂症皆无不除,巫毒蛊祝皆无不克。”药王谷确实解过各门各派费心研制的“秘制奇毒",也确实做到了,只要判定“还有得救”,便没有不药到病除的。
季临安病重那年,城主请药王前去邺城而不得,纵他家天潢贵胄,也需得如常人求医一般,车马劳顿,疏通关卡,从遥远邺城行舟水路,又转官道,翻山小路,几经折腾才到谷中。
诊断时,药王哈哈笑道:“中毒而已,还有得救。你邺城广济天下能才,这点小毒拖这么久么?”
结果打脸了。
邺城来人坚称他是自小弱症,先天不足。药王不屑,依旧按中毒来配药,效果却不好。后来只好按弱症来补,反而能稳定病情。
说是有得救,这些年却又多番复发。
要是传出去,不太妙。药王有种精心搭建的房子被蒲扇风掀翻的感觉。
好在这季家是嘴严的,邺城是大方的,不仅全力相信药王谷,还多番赠献金银,承包药王谷大量开销及药材靡费。
长乐切完他的脉象花了一些时间,正有话要说,只听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是芜华师姐来报信。
“院外又来了贵人,是季二公子的家属。”
辛夷与贺兰澈知晓是谁,忙往前院去迎接,剩长乐与芜华对视,芜华狠狠剜了长乐一眼,不肯共存,也转身往前院去了。
这边季临安又咳嗽起来,想往几案处要一杯水喝,见长乐医师岿然不动,他又不好意思开口。
只好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孱颤着往木桌挪动,想去端水喝。
“原来你会走路。”
季临安无奈道:“我这弱症,发病时体虚无力,站立不动,却不是瘸子。”
二人话不投机,各自缄默。长乐终究是替他端过水壶,倒了一杯药茶,又将木轮车推过来,让他在木轮车上歇下。
季临安道过谢后,声音虚弱,“这木轮车,还是贺兰叔叔,阿澈的父亲为我量身而造的。机关奇巧精妙,还可后仰放平休息。”
他倒是可爱,按动机关,自顾自展示给长乐看,往后一仰倒,结果差点起不来。好在挣红了脖子的用力起身,才不至于闹出荒唐笑话。
长乐不觉得好笑,随口道:
“可我看你,确实更像是中毒。”
“你想好了,弱症归辛夷师兄管,中毒归我管,我的药可不好吃。”
听到院外喧哗之声由远及近,长乐与季临安透过微支起的窗棂瞧着众人。
只见七八个持刃侍从簇拥着为首男子,他身披玄色斗篷,乌冠高戴,卓然而立,似泼天野火中燃烧干柴的烈焰。辛夷、贺兰澈在他身侧,气场竟略有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