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镜子里瞧,那张脸孔却是秀丽非凡,瓜子脸儿,桃花腮,眼含秋水,只是看起来呆呆的,缺了几分灵动。
夫人院里的碧桃送当归鸡汤过来的时候,绿竹和木棉正在给她梳头,知道有可打牙祭的东西,就吩咐她:“在这儿坐着别动。”
九九很听话地应了。
她们走的时候九九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木棉到远香堂只有一个多月,但也习惯了她这副温驯的做派,刚刚才因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儿给于妈妈训了,她心里边还不痛快呢!
这盛夏的天,外边多热呀!
在又硬又烫的石板路上跪两刻钟,弄不好皮都得晒破!
屋里没有别人,木棉也懒得惺惺作态,端着托盘一路走到梳妆台前,先把托盘搁下,末了又将汤盅重重地搁到九九面前去。
“喝吧,”她没好气地道:“这可是夫人专程让人给你送过来的呢!”
九九转过脸来,目光懵懂,怯怯的,有点讨好地朝她笑。
木棉见状,心里边又有些不是滋味,好像毫无缘由地踢了一只不会伤人的温驯小羊似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一点:“喝吧。”
……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好在这会儿时间还早,太阳才刚出来,算是一天当中比较凉爽的时候了。
木棉跟喜儿跪在石砖路上,听绿竹压低了嗓子,愤愤不平道:“真是小题大做,难不成她就没动过那傻子的东西?装什么正经人!”
木棉不作声,喜儿也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绿竹的声气就变了。
她的愤怒里其实也夹杂着恐惧:“这事儿不会叫相公知道吧?听说之前伺候九九娘子的那几个丫鬟,都给撵出去了……”
木棉跟喜儿仍旧不语。
绿竹见无人应答,心下郁气更盛,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还真是不公平!我们生得再齐全,也是丫头命,她倒好,天生痴愚,却还能在相府里做大小姐!”
复又愤愤道:“呸!她算什么大小姐?一个外来的野种罢了!”
木棉听她说得太不中听,忍不住制止了句:“别这么说。”
她要是不吭声,那还没什么,可这会儿她出言反驳了,反倒叫绿竹心里边那把火烧得更盛了。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绿竹嗤笑一声,直起身子来,侧过脸去瞪着她,像是一条随时都要张口咬人的眼镜蛇:“相公姓万,她却姓樊,相公宅心仁厚,才叫她一声妹子,给她锦衣玉食,她还真把自己当相府的小姐啦?老话都说呢,忘姓的可都是王八,我呸!”
木棉低垂着头,两手扶在地上,身体轻微地颤抖着。
喜儿一张小脸惨白一片,牙齿撞在一起,咯咯作响。
绿竹不明所以:“你们怎么……”
这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回过神来,后背一阵发凉。
回头去看,却是相公之妻纪氏夫人不知何时来了,脸上带一点微微的笑,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绿竹惊惧不已,脸上再没有半分轻狂之色,慌忙回过身来,以头抢地,哀声告饶:“夫人,奴婢糊涂,奴婢……”
纪氏夫人脸上那一点微微的笑便如同涟漪一样荡开了,终于消失无痕。
她没有理会绿竹,只是叹口气,同旁边的表亲林夫人道:“我们家的名声,生是叫这群小人给作践坏了的!日前才处置了几个,新来的还是不长记性!”
她气苦不已,用帕子去揩泪:“知道的说我们夫妻俩怜惜孤女,唯恐薄待了她,不知道的,还当我们万家是龙潭虎穴呢,这么不拿人命当回事!”
纪氏夫人拉住林夫人的衣袖,垂泪道:“姐姐,你不是外人,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倘若那些仆婢们欺辱的是我的亲生骨肉,我都不会下那样的狠手,就因为是九九……所以才更要给她撑腰,唯恐叫人说三道四。”
万家那些事儿,林夫人也有所耳闻,这会儿听了,便柔声劝慰表妹:“万相公也算是尽心竭力了,外头要是再有人说些不中听的,就是故意寻衅,要中伤你们夫妻俩了。”
又压低了声音,协同纪氏夫人一路向前:“说到底,本也不是亲生的妹子,只是同万相公托生在同一个娘胎里,好歹算是有些血缘亲情罢了。”
末了,她轻轻拍了拍纪氏夫人的手:“你与万相公也有自己的难处,总也得顾及着庄太夫人的情面不是?”
“常言讲生恩不如养恩,温氏虽然是相公的生母,但相公可是庄太夫人这位嫡母养大的呀!更别说温氏后来又去了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