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暮色下,长安方向的唐军大队正在疾速前行。数万兵马浩荡踏过关内的大道,脚步声回荡在渭河畔的原野上,气势雄浑如山崩地陷。
两道的门户间不时探出张望的脑袋。
这阵仗,五月的时候已见过一次。
听说这回元帅郭子仪立下了不胜则死的军状,可那个酝酿已久的问题,仍不觉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还能赢吗?
长安陷落的一年来,他们无数次地期盼唐军带来收复的捷报,却又一次次地陷入失望。安守忠这个名字,就像一道无法被突破的铜墙铁壁,截断了所有光复的可能。
“敌方以骑兵为主,灵活运动,我们绝不可与他们在平地或浅水交战。”
短暂的扎营休息中,代表着麾下军团的几名大将围在羊皮地图前,仍在不停分析局势。
说话的是此前镇守武功的大将军王思礼,和安守忠交战落败的他对敌手的作战风格深有体会。
“郭公请看,这便是上次困住我们的水道,此次绝不可重蹈覆辙。”
他屈起指节,重重敲在地图上四四方方的长安城一侧,目光仍沉痛不已。
首次攻袭长安时,自西侧咸阳出击的唐军直接从城西推进,没有注意到长安的绕城水利系统,与燕兵夹河对峙,反被敌军取得了战场优势。
马比人高,渡水也更轻松,这个三岁稚子都能明白的简单道理,却成了血淋淋的教训。
“城西不可取。”远道从边陲赶来支援的李嗣业亦赞同地颔首,同时将目光落在城北贴近的渭河上,“城北同样。”
西面与北面都对敌方有利,而东面则是平坦的原野,从此突破不仅困难,还给燕兵留下东撤的后路,显然不是更好的选择。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汇集在长安城的南墙上。
城南有座香积寺。
风水宝地,自是靠山面水。
比起平原,植被密集的山地是最佳的天然掩体。
坐在案首的元帅郭子仪,严肃的目光落定在地图上那不起眼的寺庙上,终于沉顿有力地开口。
“全军拔营,向城南进师。”
*
九月初秋,层林遍染。
树叶由绿转黄,再渐变为红,夹着金光灿烂的朝阳,将整个终南山镀上一层明耀的光芒。坐落在山脉脚下的香积寺,沐浴在晨光之间,亦如佛光加身。
而就在它正面的长安城南,数万骑兵背披霞光,高举兵刃,正气势汹汹地冲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