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既散,冯嫽一路缄默,旁人偶有目光投来,她也只是垂首不语,那圣上的目光,自始至终未再落于她身。
凌云和凌川被留下议事,文武百官或三两成群,谈论着朝堂诸事,或行色匆匆奔赴各处,冯嫽孤身缓行,穿过一道道宫门,沿着曲折的宫道,返回那略显清冷的偏殿。
寒风呼啸,吹拂着她的衣袂,殿内伺候的小太监赶忙迎上前,递上暖手的汤婆子,轻声问道:“殿下,今日上朝,可还顺遂?
冯嫽点头道:“顺利。”
她此番前去,她并非如凌云所想,妄图在朝堂之上大出风头,相反,她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细细观察如今朝堂的局势。
对凌久而言,此刻在朝堂上崭露头角,贸然地插进夺嫡之争中,无异于以卵击石。
皇子们早已暗中布局,党羽遍布朝野,根基深厚,便是大臣们在朝堂上的站位、言辞交锋,都暗藏着各方势力的划分与角逐。
大皇子党所提之策,二皇子党必力驳之,全不顾于国之利弊。而圣上虽显威严,然于关键议题,态度暧昧,纵臣子纷争不休。
此乃帝王制衡朝堂之术,各方起衅,而掌控全局者,终为他这最高位者。
“殿下今日走得匆忙,还未曾用早膳,喜檀做了桂花羹,给您端来尝尝?”那小太监接过冯嫽身上的披风,在门口候着,身后是身着黄衣的喜檀。
她手中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桂花羹,袅袅升腾的雾气,裹挟着馥郁的甜香,在这清冷的殿内弥漫开来。
“拿进来吧。”冯嫽看着她,不禁想起了墨竹,眼中漫起几分思念。
也不知母亲如今病情怎样了,墨竹有没有察觉到凌久并非她,梅姨娘是不是又去院中找事。
她踱步上前,轻轻坐下,舀起一勺羹汤送入口中,软糯的羹体入口即化,桂花的香甜在舌尖散开。
“这桂花羹,还是从前的味道。”冯嫽轻声说道。
喜檀面露疑惑之色,这桂花羹她是第一次做,不明白殿下为何说“还是从前的味道”,她不敢多问,只是乖巧地垂首站在一旁,等着殿下的吩咐。
“都退下吧,本宫乏了。”冯嫽看着面前两人,屋外的天上又飘起雪花,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歇着了。
喜檀福了福身,小太监将门闭好,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冯嫽站在窗前,看着雪越飘越大,风声掠过眉眼,眼神愈发深沉。
手中的汤婆子早已没了温度,却依旧被她紧紧攥着,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给予她些许慰藉的物件。
冯嫽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幼年,那时在府邸中,每逢下雪,母亲总会带着她在庭院里赏雪,教她吟诵诗词,为她讲述民间的奇闻趣事。
而如今,母亲远在红墙之外,身染重病,自己却被困在这皇宫之中,连尽孝都成了奢望。
“母亲……”冯嫽轻声呢喃。
“母亲。”凌久踌躇许久还是来了冯嫽母亲的居所。
想来“冯嫽”从承安寺回来后并没有见过国公夫人,不管能不能将灵魂互换这一事遮掩过去,他都要来给母亲报个平安才算好。
还未踏入房门,那浓郁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在门外便能闻得真切。
他抬手推开房门,屋内依旧收拾得干净整洁,可那沉闷压抑的气息,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扑面而来。
夫人半倚在床头,形容憔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肺音,床边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药汤,残渣沉淀在碗底,无声诉说着病痛的折磨。
听到凌久的呼唤,她缓缓睁开双眼,黯淡的目光在看到女儿的瞬间,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嫽儿,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凌久快步走到床边,坐在榻沿,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瘦骨嶙峋,冰冷的触感让凌久即使不是她女儿,心也猛地一揪:“母亲,您今日感觉如何?”
镇国公夫人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还是老样子,只是苦了你,还要为娘操心。”
凌久眼中担忧不减:“母亲,您别这么说,照顾您是我身为儿女应该做的。”
他转头看向那些药碗,眉头皱得更紧:“这药太苦了,您喝得这么艰难,可病情却不见好转,不如换个大夫再看看,取些新药来。”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冬尧端着新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看到凌久,惊喜道:“小姐,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