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效忠大宋,注定是蒙兀人的心腹大患,小师叔公你本有千百次除掉我的机会,可你都没有下手,甚至还一次次的放过我,帮助我。”她缓缓道,“就连今日在佛武会上,你都暗中指点我,教我如何打败李无方。”
那避开众人耳目,传音入密,令她依次点李无方井、荥、俞、经四穴,再猛攻其合穴之人,正是宋御笙。
宋御笙不置可否,只感叹道:“小昀儿七窍玲珑,不点即通,吾心甚慰。”
“小师叔公谬赞,昀儿驽钝愚笨,想不通的事情太多,还望小师叔公念在你我祖孙一场,不吝指点迷津!”
裴昀定定望着眼前之人,将自己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一口气问了出来,
“小师叔公你是如何知晓李无方练功罩门的?那李无方究竟是何人,与我春秋谷有何渊源?祖师有训,春秋谷门人不得沾染朝堂之事,你究竟为何要带着几位师叔伯们投靠蒙兀人?!”
面对裴昀的连声质问,宋御笙不慌不忙,只微微一笑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下我们便一同去找那始作俑者对峙罢。待他恢复功力之后,怕是琵琶锁也困不住他了。”
大光明寺,戒律堂
裴昀与宋御笙摒退看守的武僧,来到地下石室中,李无方正被锁链扣住四肢脖颈钉在石墙上。
宋御笙身下轮椅出自曲墨之手,精钢所致,机关重重,巧夺天工,无需外人相助,翻山越岭也如履平地。宋御笙驱使着轮椅迳自来到昏迷不醒的李无方跟前,仰头端详了他一会儿,神色晦暗不明,悲喜不变。
半晌后他吩咐道:
“昀儿,将他叫醒吧。”
裴昀不愿上前靠近此人,四下看了看,只见角落里放着水桶水瓢,当即舀了一瓢凉水,当头冲他泼了上去。
哗啦——
凉水一激之下,李无方果然即刻清醒了过来,待发现自己被制住之后,他并无挣扎,也无激动,只神色冰冷的打量着面前二人,缓缓道:
“为何不杀我?”
朝为云中仙,暮为阶下囚,这份淡定自若,宠辱不惊,倒是着实教人钦佩。
宋御笙不由轻笑了一声:
“五十年不见,大师兄风采不减当年。”
裴昀虽早有猜测,但宋御笙“大师兄”三个字一出口,还是叫她心里咯登了一声。
李清瑟,秦碧箫,宋御笙,这三人果然系出同门。
李无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甚至记得五十年前大光明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面对同门师弟,他却是皱眉分辨了片刻,这才颇为不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子。”
宋御笙不以为忤,只笑眯眯的对裴昀道:
“昀儿,我还不曾给你引荐过,此人原名李清瑟,本是我春秋谷弟子,我与你师公的大师兄。除此之外,他与你师公还曾是一对恩爱侠侣,二人化名赤碧双仙闯荡江湖,男才女貌羡煞旁人。可惜当年佛武会一战,大师兄最春风得意睥睨天下之时,不幸败于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之手,自此性情大变,抛妻弃徒,离谷出走,一晃便是五十年。”
他又状若关心的问李无方道:“五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如今师兄可追寻到了心中的武学极致,练成天书神功,自此天下无敌了?”
此情此景,他如此一问,自然是莫大的嘲讽,然而李无方在乎的不是这个,他死死的盯着宋御笙,一字一顿问道:
“你怎知晓我出谷是为寻天书?”
天书之秘,只有历代谷主知晓,而这一代的谷主,乃是他们三人师父秦玄隐之女秦碧箫。
宋御笙慢条斯理道:“我不仅知晓大师兄是为了天书而出谷,还知晓大师兄之所以知晓天书之秘,是因为在师父房间暗格中无意间发现到了师父生前留下的手札。手札中记载了天书来源辛密,亦记载了师父出谷与人争夺天书中卷九重云霄功的详情,四篇功法之中,玄英功为师父所得,传于你我三人,而剩下青阳、朱明、白藏三篇心法,分别落到了一道士、一胡人、一太监手中。你看过之后如获至宝,自此笃信只要集齐四部心法,练成天书神功,便能入臻化境,踏碎虚空,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大师兄,师弟我说得可对啊?”
李无方一愣,转瞬已是明白过来了一切,不可置信道:
“是你!你故意让我看到了手札,你故意用天书引诱我叛谷出走!”
“明明是大师兄你心猿意马,满心满眼都是练成绝世神功,一雪前耻,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我不过是顺势将你最需要的东西摆在了你面前,怎能叫做引诱?至于我为何要这样做”宋御笙幽幽一叹,“我出身卑劣,自幼双腿残废,相貌普通,天赋平平,你我三人虽系出同门,可你与师姐二人乃是郎才女貌,人中龙凤,我又算得了什么?从小到大,师姐眼中只有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若非你终于狠心辜负,远走高飞,她又怎会知晓,这世间只有我才会对她不离不弃,永远守护她爱重她呢?”
李无方嗤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透露着三分鄙夷:“原来你竟一直因自卑而嫉妒于我?当真是毫无自知之明。也罢,我走之后,无论是师妹还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乃至于整个春秋谷都归于你一人,你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罢。”
不理他话中的挖苦之意,宋御笙淡淡一笑:“不错,你走之后,师姐悲痛欲绝,独自出谷发疯了一般寻你,是我一直陪在她身边,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对你彻底死心,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好。她虽不愿委身下嫁,但也愿意应允让我在谷中陪她一辈子,我当真好开心,那一天她对我说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到死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