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撑着伞,想起昨晚。
难怪谢蓓蓓昨晚提醒她“放心睡觉,村里很安全”的时候,态度那么笃定。
她知道水有处流。
就像她看得出来地里的洪水只需要等一个雨势渐小。
谢安青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一个人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
还是只因为时间足够漫长。
陈礼低头看着随时要溢满,又总保留着绝对余地的水渠出神,片刻,张桂芬夹带着叹息的声音透过雨,传入陈礼耳中。
“还好修了渠,不然这场雨不知道要淹多少人。”
“村里这老的小的,都是些护不住自己的。”
陈礼浅色的眼睛晃过湍急流水朝张桂芬看过去,后知后觉记起前段时间在村里拍照是看到的——基本没有年轻人留守,大部分时间是小孩在路上嬉笑打闹,老人坐在门口发呆张望。
很典型的农村现状。
如果昨晚那场暴雨再大一点,有人受伤,那那些在外务工的父母、子女将会错过什么,被留下的孩子和老人又会带走怎样的遗憾?
陈礼眉目低沉,抵在伞柄上的食指上下摩挲着。
张桂芬择完一把韭菜抬头,忽然变得笑容满面:“还好有安青,她把我们这些留在村里的人照顾得很好。”
陈礼:“有多好?”
张桂芬坐起来给她指:“这水渠,这花,门楼上的电灯……村里你能看到的有人味的,都是安青带人弄的。”
陈礼走进门楼合上伞,耳边噼里啪啦的雨声蓦地就淡了。
张桂芬说:“村里以前干巴巴的,除了几棵上辈人种下的树,什么都没有。”
“安青回来以后,在家家户户门前挖了水渠,晴天过山泉,下雨排积水,再把不用的猪食槽弄成花盆,里面填上土,洒上不同的花种,让村里老的少的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水声,看见花草。”
“还有你们前段时间弄的那个墙绘,也是安青费老大劲儿争取来的。小孩子喜欢,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走在村里也能看到点人气,不然那一天天知道头快到了,又怎么都看不到头的日子得多难熬。”
陈礼抬眼,佩服张桂芬最后那句话里表达出来的通透。
通透背后藏着她的无可奈何。
但她很快又笑了起来:“安青说她已经找到能帮我们把东西卖出去的人了,等村里赚了钱,就可以打电话把孩子们都叫回来。”
“回来就好了。”
“回来就不用担心路上远,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
分别?
张桂芬后面的声音很轻,雨声一盖,陈礼什么都听不到,她只是笔直地站着,心跳得比往常沉了一些。
谢安青说的那个能帮他们把东西卖出去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她。
她从一开始就跟她说得清楚,也跟旁人讲得笃定。
但结果,她迟迟不应,雨突如其来,那谢安青……
那么拧的一个人。
下次会找个什么样的来村里?
男的,女的?
真心的,假意的?
无偿的,还是和她一样,强行和她交换什么?
她会如愿以偿,还是和这次一样,一味地忍气吞声,到头只能大喊一句“我怕很多事,最怕这六年明明已经倾尽全力,还是什么都做不好,还不了”,把自己喊得眼睛通红,失望而归?
……还不了。
陈礼心莫名一坠,快速往前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