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濮阳,我们的路程便越曲折。
宋钊娴熟地捡着小路和植被茂密的地方前行,时不时会带我们绕圈子,来回折绕。
也多亏他过硬的侦察能力,哪怕偶尔他会变了颜色,让我们连忙改变方向,却也始终没有碰到任何宁王军的斥候。
而我也注意到不少这些小道有着较为明显的使用痕迹。
这些都是过去这个月来从濮阳来来去去的难民们踩出来的。
濮阳到汴梁之间的平原和林木这么多,宁王军的人手又有限,不可能尽数覆盖,所以其实有相当多可以利用的漏洞。
而青州军部正是靠这些逃出来的难民提供的信息,摸索出这条道路来。
第四日傍晚,我们在天际看到了不少的炊烟,并且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反胃的剧烈臭味。
宋钊表示这是上千人排泄,流汗流血,再加上战场尸体开始腐烂的气味,哪怕尸体会被掩埋,这股强烈的恶臭也估计要等濮阳军民有时间出城打扫战场,将一切都清理完,再过数个月后才能慢慢消散。
这股气味让从未经历过战火的我和梁清漓印象十分深刻,甚至有些过于深刻了。
越城和汴梁作为大城市,虽然也不可避免地有一些异味和污秽,但下水道系统相当发达,所以没有想象中那种走在街道上都会有大量垃圾和粪便的情况。
不过,这也意味着我们终于来到濮阳的郊野了,此时距离濮阳被攻陷已过了近半个月,宁王军应该已经顺利接管整座城池了。
哪怕有些混乱,也肯定在着手于建立战乱后的治安。
设想中,只要我们能混进城里,就能泯然于人群中。
然而行百里路半九十,接下来才是最为困难的部分。
“我们很近了,可能才剩下不到二十里路。趁着夜色,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气地进城。只要能过了护城河不被人发现,那就成了。”
宋钊带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进。今晚的空中悬挂着一角残月,没有一丝云霾,为我们提供的光线有限,但也有效地掩盖着我们的踪迹。
我们在沉默中越走越近,小半个时辰后,视野边际出现了极为微弱的昏黄色光源,而耳中原本只有虫鸣的树叶被风声挠动的沙沙声响也忽然多出了稀薄的人声。
“这是城外军帐的值夜人,”宋钊悄声说道,“城内必然已施行宵禁了,我们找个无人的角落翻过城墙。”
国力强盛的大燕虽然名义上有宵禁制,但是执行力度并不严。
像是濮阳、汴梁这样的繁华城池,更是有许多店家彻夜营业,哪怕是夜深时也有灯火通明的街道。
但是像这样刚被攻陷的城市,宁王军肯定要严格执行宵禁,防火防盗防反抗。
我们绕开了远处的火光,远离了人声的来源,终于在宋钊谨慎的探查下,彻底脱离了树林的遮掩。
梁清漓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有些忐忑。我则打开灵觉,眯眼四处观察。嗯,这里确实没有军卒的存在,宋钊选了条好路。
在田野里无声地又走了一阵子,四周的景色开始混淆成一片来。
直到远处比夜幕还漆黑,仿佛是凝固在黑暗中的连绵巨影越来越接近,甚至让我下意识地有些窒息,我才惊觉这便是濮阳外城的城墙,离我们现在应该不到五里地。
宋钊每过十几步便会左右张望,像绷紧了的弦一样,此时看到不远处的城墙也终于缓了口气,但始终开启了灵觉的我突然察觉到有些属于生人的气息在稳定地接近。
我心中一紧,正准备开口提醒两人时,宋钊止住了脚步匆忙地传音道:“有人!”
我和梁清漓对视了一眼,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匆忙地跟在他身后改变方向,往左侧退去。
黑暗中由远至近地传来三对脚步声。步伐稳健,落地声扎实,并不是像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行动方式……糟糕了,肯定是宁王军的军卒。
我手心捏了把汗,不确定这个时候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