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颜君泠早就在群聊中将这次的任务里里外外了解透了,但还是得做出姿态来。
薛槿乔谨慎地思考了片刻后,答道:“确实如此,幸会,路什长。我们此次冒着风险来到建宁,是有一份公私兼并的任务在身。我们在寻找韩良的娘子,梁清漓的师父,花间派长老『冷蔷薇』林嫣然。据说她最近出现在建宁,不知你是否有些路子,能助我们找人?当然,一切需要低调行事,我们在宁王军心腹之地,万万不可泄露身份。”
颜君泠颔首道:“花间派么?我也许有些门路。近日里,城内可是暗流汹涌,人心不宁。不仅仅是因为青州之役右护法被斩,濮阳遭受猛烈攻打的消息传了回来,据说,还因为花间派与宁王府的高层生了矛盾。”
唐禹仁沉声道:“路什长消息十分灵通,正是如此。我们寻找的那位花间派长辈是弟妹的师长,也是能助我们探究如何击败叛军的关键人物。可惜军部探子在建宁寸步难行,仅能获取些许民间流传的边角料,无法探究真正重要的情报。”
颜君泠似笑非笑地说道:“便是连朝廷无孔不入的黑鸦探和玄蛟卫都难有建树,唐兄何以觉得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巡检队小卒,能帮上诸位?”
唐禹仁双手交叉在身前,神色平淡:“我对你并不了解,自然难以谈起信任。不过,我信任韩良,他也从未令我失望过。既然他觉得你能够帮助我们,那你就必定有恰好能够起到作用的非凡之处。”
颜君泠失笑道:“没想到他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你的猜测没有错,我确实在关注着过去半个月里这两大势力之间发生在表面之下的争斗。说是争斗其实也不适当,毕竟比起指挥着诸多府上高手与青莲力士的宁王府,花间派虽然在过去数年多出了不少高手,但还是不够看的,一天之内便被彻底镇压了。”
“据我所知,虽然两者在过去的数月里有些小摩擦,但并没有什么值得为之决裂的矛盾。没想到啊……右护法被擒的情报传回来的第二天,宁王府便颁发了新政,大幅度增加了讲武堂的学员量,强制所有十四岁以上的男女都必须逐步入堂测试资质,学习武功,并且规定建宁、应天、怀化境内所有习武之人必须与本地官府登记,收编入军。”
唐禹仁皱眉道:“他是想要将顺安所有可用的武力都聚集起来,填充进大军里?也是,虽然短时间内无法训练出纪律严明的军队,但有了冬季的缓冲,哪怕只能多练出几十上百个三流武者,也足以左右一场关键的战役。更遑论,他们拖得越久,这份激进的政令便会催生出越来越多的青莲力士。花间派是因此与宁王府闹矛盾了?还是另有他因?”
颜君泠缓缓点头道:“关键在于登记境内所有习武之人的这条法令。这不仅是号召,更是命令。你们进建宁时别看好像轻轻松松的,那是因为我带你们进来了。城墙的巡逻队是除了内城核心地带之外高手最多,守备力量最雄厚的治安军,为的就是看住本地武者,不让任何人逃走。无论是花间派高手,还是对这条政令不满的闲散武林人士,在建宁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其中花间派的高手被委以重任,需要亲自过目所有与登记的武者,为他们测查资质。”
梁清漓这时掩嘴惊讶地说道:“她们在濮阳时也有类似的职责,但是主要是为了控制住可以劝降的官员。并且筛选出适合修习牝牡玄功,色相资质优秀的青莲力士人选。宁王府莫非要为整座城池都测查色相?这也太,太……”
我苦笑着为自家娘子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的这份行为添上了注脚:“也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了。什么叫兴师动众,什么叫黔武穷兵啊。而且没猜错的话,这是宁王府蓄势已久的举措。花间派这是被他们推出来在火上烤,逼着唱白脸去了啊。不照做的话,便是给宁王一个借口对付她们,硬着头皮去做了,便分担了这份政令的一半火力和武人的怨气,随时可以成为被献祭给群众的牺牲物。这一手借刀杀人够狠的,但是宁王府是准备彻底抛弃花间派了么?为什么一下子转变这么大?真要兔死狗烹,现在还远远未到时间吧?”
这其实才是最大的问题,也是给了我们趁机离间的来由。
但哪怕因此获利了,我也始终琢磨不透宁王府这么做的原因。
所谓对手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自认在对上青莲教和宁王军这么多次,也磨练出几分心得了。
宁王从数年前开始筹谋起军反叛,图谋之广,隐忍之深,不愧为一代枭雄,无论是手段还是决策都属于上上之选,所以为何会在这时候犯下这种在我看来重大之极的错误?
这个问题便是唐禹仁也无法解答。
颜君泠只是耸肩继续道:“明面上虽然一切如常,但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在讨论此事,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有,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有人说花间派地位在宁王军中太高,这是宁王刻意敲打她们的方法。也有人说,濮阳战役还未结束,顺安便多了大批出逃的花间派高手,这是对她们临阵逃离的惩罚。甚至有人说这是因为宁王觊觎凌秋函的美色却被拒,因此将怒火发泄到整个门派上。”
唐禹仁问道:“不知路什长认为哪种说法最接近真相?”
“花间派的弟子原本在建宁地位极高,游离于真正的战争厮杀之外,而只是起到维持秩序,提供后勤等作用。然而新政令下,所有宁王府麾下的武人都要听命上战场。哪怕是地位超然的花间派人士也不得不被填充到大军当中。关键是,连炉鼎派那些作风不羁的女弟子都要听从命令,自行寻个军中的如意郎君助长大军实力。考虑到这份落差,也许是与她们原先指望的待遇不一样,引起了不满吧?”
颜君泠似乎想到什么好笑之事,摇了摇头道:“不过,据我所知,那个听起来最荒唐的,宁王觊觎花间派掌门的传闻,未必是完全的奇闻轶事。听说宁王本人确实有意与凌秋函双修,只是她从未对此表态过。不过真要因此就压迫整个门派,倒是不符我所了解的那个大人物。”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十分宝贵的信息,多谢路什长告知。”唐禹仁沉吟道,“知敌如知己,方能制敌取胜。今下来到建宁,除了寻找冷蔷薇之外,刚好可以探究一番叛军的内部机关。阿良的问题也是我难以回答的疑惑。”
颜君泠将身前的热茶嘬了几口,微笑道:“我待会儿得回到岗位上继续巡逻,你们可自行出去探索,只是低调点,小心勿要引起有心人的关注。我会接触几个我常用的线人,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
眼看众人放松下来,准备歇息一阵再出门,颜君泠稍作整顿便起身出门了。临行前,她隐晦地向我使了个眼神,我便会意地与她一起出门。
“怎么了?”我们掩上门后,站在小小的院落里。
颜君泠悄声道:“林夏妍的下落,我可能有些头绪了。”
我吃惊地问道:“这么快?你效率可够高的!好家伙,才半年不到就已经混成建宁一霸了是吧?”
面对这份赞美,她出乎意料地没有露出标志性的自得,而只是皱了皱鼻子:“她自从销声匿迹之后,再没有冒头,我也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几天前出乎意料地浮现了她的线索,我昨天才收到消息。但是我不认识这个人,也还没有机会去核对情报,所以等到你们来了才提起此事。你肯定猜不到她也许会出现的地方。”
“在哪里?”
“在内城的讲武堂里,却不知是新开的,还是原来就有的那几家。”颜君泠似笑非笑地答道。
我大吃一惊:“什么!?那岂不是能够轻松与她连上线?太好了!”
颜君泠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宁王府一直在筹备着新的讲武堂,这座刚竣工的讲武堂是一个月前刚建好的,也是内城规模最大的讲武堂。我的线人告诉我,里面有不少新导师都是花间派的弟子,因此林夏妍也有可能在那里。这地方高手如云,机关重重,为的就是盯着这些不归心的高手。”
我疑惑地说道:“武功修行,一个轻微的差错便能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必须小心又小心。哪怕是同派的修习者也未必能在细微之处及时辨认出不对,宁王府不怕她们这些人往内容里掺沙子,练出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