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唐兄那么谨慎,没有外人的时候,韩兄大可直呼我的名字。”
“那我就不跟宋兄客气了。”
以此为契机,我们开始聊了起来。
宋钊虽然不算尤其健谈,却也有意加深彼此的了解。
我和梁清漓得知他与我一样,是建南出生的人,出身于一个小商贾的家族里,靠着进燕武院习武脱颖而出,最后凭着出色的能力被玄蛟卫看中。
这个故事倒是似曾相识。
我问道:“宋兄加入玄蛟卫的契机与秦喜非常相似,里面有许多从燕武院里出身的人么?”
宋钊似乎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淡淡笑道:“嗯,玄蛟卫与黑鸦探里,多的是从燕武院里被选拔的青年才俊。官府这么多年来,一直试图在打造一个能够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能挣得出人头地机会的地方。燕武院也许便是达成了这个目标的学院。”
按照宋钊的解释,燕武院是每府都会设立的官方学院,不过并不是义务教育那样有教无类的机构,而是每年只收有限的,已经有些资质显露的好苗子。
在大燕的基层,除了门派和帮派之外,最多的便是零散小武师,靠着这样那样的传承过日子。
这些武师必须得到官府的许可才能收徒授拳,然后其中愿意与燕武院合作的,每年都有名额将弟子推荐进入燕武院入修,看看能否成才。
梁清漓惊讶地问道:“这些武师这么做,岂不是一番悉心培育最终都做他人嫁衣了?”
宋钊解释道:“他们当然不是白干的。不愿与燕武院合作的,也可开宗立派,收徒教拳,但每年都必须向官府缴税,有需要时甚至要将徒弟、拳师送去服徭役。愿意与官府合作的,便可免税,甚至如果教学质量够好的话,能获得来自燕武院的资助,获得几个免役的名额。如果能够教授出一个二个武功有成,却依旧念着旧情的高手,那也是一种成功。长久下来,不愿自家苗子泄漏,宁可每年缴税的武师成了一派,与燕武院合作的武师也成了一派,虽然没有什么敌意,但也总是在与彼此竞争。”
“如此一来,从燕武院学成武的学生们有不少的出路。入军部和六扇门是最多的,毕竟那里需要的人极多,也不必是个高手,只要有几分拳脚功夫,总能赚个出身。此外,各种镖行,小帮派,家族势力,也会从燕武院里招揽有潜力的学生。而在这些比较常见的机会之上,官府的各个部门都需要能文会武的人才,不过只有尤其优秀的学生才能竞争到这种职位。”
至于黑鸦探和玄蛟卫,选拔的方式却不只是看纸面上的修为和表现,每年都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被选中。
哪怕这两者的工作性质相当危险,因为与之相关的显赫名声和丰厚待遇,能被任意两者选中,都是燕武院学生们眼中的无上荣耀。
宋钊十分自豪地说道:“大燕江湖均以六大派为尊,却罕有人想过,六大派纵然实力高强,加起来最多也不过几千号人而已,其中还有一半是五台寺里的僧人。像我们燕武院,各府每年新加入的学员便至少有上万人!便是此次战争,汴梁城外,不知有多少是从燕武院里走出来的兵卒。从燕武院、军部学成的人,才真正地撑起了大燕江山的根,做到了太祖皇帝当年创立此举的壮志。”
原来如此,大燕对待武者的态度倒是很有意思,并不是一味的严禁管制,而是双管齐下,既有六大派这样的精英培育模式,也有燕武院这种草根育才方法。
只要最终能够吸收进入官府这个庞然大物,被皇帝所统治,并且不搞出什么乱子来,那民间的武功传承反而能够壮大朝廷的力量。
在风险和回报之间,朝廷明显选择了后者。
饶是如此,每年也不过有一万新学员的样子,按照大燕武学发展的规律,这一万人穷其一生也不过能有两三百达成三流高手的境地而已。
我看了看宋钊说起这件事时,脸上亮起的生动笑容,倒是没想到宋钊已脱离燕武院十余年,当上了身份尊贵多了的玄蛟卫,仍然对这个地方有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不知秦喜是否也如此?
不过可以理解,母校嘛,总会有些让人无法割舍的眷恋的。
梁清漓叹道:“真是好大的气魄啊,太祖皇帝原来有着这么海纳百川的格局。夫君,你觉得呢?”
娘子习惯性地问了问我一句,过去这一年来她似乎养成了每次了解到什么新奇或者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东西,都问问我的看法。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观点往往角度不同,还是因为她单纯地喜欢听自家夫君侃侃而谈。
“这当然是豪情万丈的机制,也确实为大燕产出了源源不断的武者。不过……”我迎上两人好奇的目光,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你们知道有一句话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
宋钊摇摇头,梁清漓则说道:“夫君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大家都知道,当今天下有两条道路是出人头地最好的方法。一条是读书,当官,另一条则是学武。相信你们也知道,为了能让孩子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许多家庭是会省吃省穿,就是为了能供养孩子去读私塾,参加科举,或者拜师学武,加入燕武院和门派。燕武院只从武师武馆那里收下初露头角的好苗子,那那些进不了的学员怎么办?特别是那些父母家人咬牙供养的孩子,可能大半生的积蓄和希望就花在这次机会上,最后哪怕能学得几分武功,又真的对得起那份投入吗?读书人绝大部分都当不了举人,甚至当不了秀才,最后花了十几,几十年的苦读,一无所成的,比比皆是。不可否认,燕武院和科举有些相似,都是一种能够超越现实桎梏的壮举,但是我觉得它目前还是缺陷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