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来只能重复:“你疯了!”
隋郁很坦然:“我本来就不正常。”
“不正常”仿佛成了一件很了不得的、让他骄傲的事情,他今日来到这里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仅自己想到了解决两个问题的办法,而且打算说服向云来接受自己的计划。“你刚刚说,不想再随意入侵任何人的海域,那是不是说明,只有被我允许,你才能进来?所以你也不可能随意地清除幻影了。”他说。
向云来不能理解:“你被折磨了二十多年!你答应我吧,好吗?很快的,真的,一切都很快,我知道我妈妈在意什么,消除幻影只需要五分钟时间,你二十多年的折磨,五分钟就能够消失了,隋郁……”
“那个幻影不是我的难题。向云来,它是你的。是你认为,你妈妈害了我,所以要由你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你根本不需要对我赎罪。”隋郁轻声说,“我不觉得让你妈妈的幻影在我海域里呆着会有什么不妥。是你一直耿耿于怀,但我现在根本不在意。我不怕怪物,我现在只会怕你。这样不是很好吗?就让我带着这种恐惧症活下去吧,等到某一天我克服了对你的恐惧,我们会回到以前……不,我们会比以前更好。”
向云来仍旧不能理解隋郁的想法。他哭出声,不停地小声骂隋郁,愧疚和痛苦让他弯下腰,蜷缩着,松开了隋郁的手。隋郁终于还是回头,从背后抱住向云来,吻了吻他的头发。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好了,不对了,或者我变了,你就跑到我海域里,和你妈妈一起责备我,把我的海域搞得乱七八糟吧。”他说,“对,我知道,你说过不会再做这种事……我是说,你可以为我破例。我的海域永远对你敞开。这样我对于你,也成了绝对特殊的、唯一的人,是不是?”
他的吻很轻、很频密地落在向云来的头顶。像安慰,像倾诉。银狐蹲坐在向云来脚边,它的尾巴仍维持着许多武器的模样,但尖锐的部分都变得毛绒绒的。柔软的毛刀子、毛匕首、毛尖刺……在向云来的膝盖上轻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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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区,黑兵的临时办公区里,蔡羽躺在一张破沙发上,正拿着一本杂志念念有词。
这个临时办公区是搭建在废墟里的板房,今夜值班的是邢天意,向榕也在加班整理捐赠物资的清单。蔡羽不知从哪里回来,手上一本旧杂志,坐下了就在翻。
邢天意身上总有伤,之前在同光教教堂大战孙惠然时差点丢了性命,加入黑兵之后还没养好,又碰上王都区地陷。地陷之后便是更加忙碌的工作,黑兵全体,尤其是几个首领和首领身边的人,没有歇过的时候。地底人的首领邓老三被危机办控制了,地底人又是最庞大的无家可归族群,夏春把安置地底人的任务交给了邢天意,她忙得晕头转向。
那日她偶然回家拿东西,才碰巧遇到何肆月和哈雷尔。邢天意的父母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回老家。两个老人常催邢天意回去陪他们,邢天意总是嘴上敷衍,从不行动。但和哈雷尔搏斗的那天,手臂被哈雷尔折断的邢天意躺在湿冷的树林中,第一次真切地思念自己的父母。
哈雷尔伤了邢天意,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邢天意跟夏春学了不少东西,缠斗中直接撕下了哈雷尔的脸皮。这个一向以自己英俊容貌为傲的血族果真因此而疯狂,视野被鲜血蒙住后,他根本敌不过受伤的邢天意,最终落败逃走。
邢天意出手帮了何肆月,何肆月专程到王都区向她致谢。两个人凑不出一双好手,最终连礼节性的握手都没有,不断冲对方点头。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得知邢天意大恩的蔡羽,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在邢天意和胡令溪没有出现之前,夏春身边最能做事的黑兵是蔡羽。他性格圆滑,左右逢源,黑兵内部许多人都认为,如果夏春卸任,他是毋庸置疑的继任者。
但随着胡令溪成为哨兵和向导的首领,同时夏春收了个心腹小妹邢天意,蔡羽的地位岌岌可危。他仍旧被信任,仍旧是重要人物,但他也明确感受到,在管理黑兵和王都区的事情上,夏春更信任胡令溪,在协调各族群特殊人类关系时,夏春则更中意派遣模样好看、活泼爱笑的邢天意。
和邢天意相比,从不摘下口罩、双瞳异色的蔡羽,看起来自然就不那么亲近了。
因此,他对邢天意滋生了敌意。
这种针刺般的恶感,邢天意也明确感受到,但蔡羽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对此有过激的反应。至于帮助何肆月,那跟蔡羽、何肆月和任东阳都没有关系——看到张牙舞爪伤人的哈雷尔,若还能保持冷静,那就不是邢天意了。
总而言之,蔡羽现在十分关心邢天意。邢天意值班的时候他必然会出现在办公区,一会儿搬个凳子,一会儿搭把手,对邢天意的称呼也变成了更亲昵的“天意”,左一声右一声,连向榕都要投来吃惊目光。
也正因如此,今日一直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的蔡羽才显得如此不对劲。
他手中的杂志,邢天意以前在单位工作的时候也曾看过。《特殊人物》是特管委下属的一个杂志社发行的双月刊,每个单位都要订阅,上面多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吹捧、夸赞,全是那些东西。邢天意粗略翻看过,感觉这本杂志有点儿过分赞美特殊人类,连杂志本身slogan都是“唯特殊,方人物”这种陈词滥调。杂志常常被人用来垫桌子、盖泡面,没多少人真心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