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嫌恶和恐惧向云来,是因为隋司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用反复加强的拷问,重新塑造了隋郁的感受。“向云来”跟他的恶劣经历死死地捆绑在一起了,有段时间,隋郁在睡梦中进入自己的海域都会反射性地惊醒。他不仅不能想起向云来,甚至也不能踏入海域,那里是一切糟糕、残酷和痛苦之事存在与发酵的地方。
隋司结束拷问之后,隋郁才慢慢拥有相对正常的睡眠。
和向云来在路上的重逢,他的条件反射实在是无法避免。不仅向云来因为他的反应震愕,连他也为出乎意料的反应而吃惊。紧接着,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即将会失去世上唯一能看清楚的那个人。
这份恐惧来势汹汹,比他经历过的拷问更令他害怕。
之后隋郁便一直在思索,怎样才能让自己重新正常地面对向云来。
“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我再一次进入你的海域,给你很多、很多的暗示,用很长的时间——就像隋司跟你做过的那样,强迫你不再恐惧我。”向云来说,“但我现在不想用这种方法了。我再也不想随便跑到别人的海域,还有随便给任何人下暗示,让对方听从我的指示了。这非常粗鲁,非常无礼……我绝对不愿意任何人对我这样做,所以,我也不会再对别人这样做。”
隋郁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让向云来知道他确实在倾听。
向云来继续说:“海域的问题,只能让调剂师来解决。但是你又不允许别人进入海域,连秦戈也不行。我想不出办法了,隋郁。”
隋郁:“没事,我找到了脱敏的方法。”
向云来:“我察觉到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连想起我都会让你害怕,你后来为什么能够靠近我?”他想起隋郁接连不断的呕吐。呕吐当然也是应激反应,但至少隋郁能够接近他、搀扶他。难道隋郁允许除了自己和隋司之外的人进入过海域,为他疏导过?向云来的心在期待之中,又怀着一丝微妙的妒意。
隋郁却不答。
向云来:“难道是不能告诉我的办法?……还是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人?”
隋郁:“……都不是。”
向云来愣了。不是精神调剂师,也不是强硬的脱敏手法,那还有什么?
身后的人踟蹰、叹气,抬手挠了挠头。他的影子覆盖在向云来身上,银狐团坐于向云来身旁。即便炸毛的尾巴变出了许多形状奇特的武器,且武器都冲着向云来,但向云来在银狐身上没有察觉到反感。和之前亮出匕首或小刀不一样,银狐今天有点儿展示自己本事的意思了:你看,我能变化成这么多的武器。
这让向云来想起初相识的隋郁。
隋郁在身后开口:“我……我看了很多象鼩的视频。”
向云来愣了一秒,忍不住回头,但还没看到人,立刻被反应很快的隋郁按住了脑袋。隋郁小声说:“别看我,我现在没戴眼镜。”
“你不能看我,我还不能看你吗!”向云来都结巴了,“你、你……你哪儿找来这么多象、象鼩的视频?看、看视频,就能脱敏?”
太荒诞了。他不禁想象隋郁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和银狐一起看象鼩纪录片的样子。银狐很喜欢逗他的象鼩玩儿,常把象鼩当球一样打来打去,看到屏幕上无法触碰的象鼩,它能理解吗?
无论是隋郁,还是银狐,此时在向云来的想象中,都有点儿傻和可爱。
隋郁看了很多、很多,有趣的纪录片还会翻来覆去地看。他把象鼩的照片贴满了视线所及之处,还在照片的角落用黑色马克笔画向云来的脸。即便是这样的简笔画,刚开始的时候,一想到“画下向云来”,隋郁的手会颤抖得连笔都无法握住。他便不回忆向云来,回忆的是头发染得发黄,眼睛明亮的男孩子。
渐渐的,他能够用简单的线条画下向云来了。然后,他开始写向云来的名字。三个汉字要分开写,分开就不再是“向云来”,是向前、白云和到来。在纸上写得密密麻麻,仿佛练字,然后再把写好的东西摊开在桌上。他随便往哪儿看,都能把文字在脑中自动组成“向云来”。
这个过程比看象鼩纪录片艰难一百倍。条件反射的应激反应让他无数次冲向卫生间,吐得胃部抽搐发疼。但他后来学会了在应激反应产生的时候先抓起象鼩的照片猛看,或者抓起象鼩的毛绒小玩具紧紧贴在脸上,深深呼吸。
向云来:“……等等,象鼩什么?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