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一根钢管塞到蔡羽手里,让他朝着一个半丧尸人拾荒者的脑袋打下去的时候,蔡羽丢掉了武器。“我不,我不能……”蔡羽承受无数耳光和他们的殴打,手指被踩断了两根,也不肯重新抓起那根钢管。
他第二日跟“他们”道歉,说明自己不能伤害别人。说着说着整个人都臊热起来:他不久前还恨意滔天地说要杀了欺负他的同学。但他做不到的,那些只是一时的气话。
他们原谅了蔡羽,抚摸他的脑袋,称他“傻东西”,“早就知道你懦弱了,不过没关系,弱者有弱者的用处”。他们继续用他的眼睛开玩笑,继续指使他买东西、偷东西。
然后有一天,地底人带来了一支霰弹枪。他们把枪管塞进蔡易的嘴巴里,说要试验试验半丧尸人受伤后愈合的速度。
蔡羽还来不及抗议,枪就响了。
一个年轻的女医生为他接好舌头,治好了口腔内部的爆裂伤。他只记得对方谈论过他的血并不美味,相反,充斥着血族最憎恨的腐烂恶臭。等他从感染的高热和虚弱中醒来时,总是热热闹闹的房子已经空无一人。他在镜中看到的,便是自己狰狞的嘴唇,和骷髅般干瘦的脸庞。
“蔡羽之后回到了学校,开始把口罩焊在脸上。”何肆月说,“这件事,他说了,我听着,但我没想到还有后续。这些天我了解了断代史的资料之后,发现国内有一个活跃的反半丧尸人组织,诱骗、诱拐、杀害未成年的半丧尸人学生,这是他们最大的特点。蔡羽出事的时候,他们正好就在蔡羽的家乡活动。”
何肆月的讲述让向云来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情。他跟蔡羽来往并不多,但彼此的印象都很好。他问:“蔡羽知道当时那些人是断代史吗?”
何肆月:“不知道。估计现在也不知道。”
向云来:“那或许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说不定他也忘了。”
何肆月:“他没有忘。斗兽场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最后一年了,但他打算辍学,全心全意搞他那个什么黑兵,就为了对抗所谓的‘断代史’。”说到“黑兵”,何肆月几乎咬牙切齿,“他可能不知道当时害他的也是‘断代史’,但他如果继续在黑兵里活动,我觉得,他会遇到危险。”
向云来想起何肆月曾经很不客气地请求他,若是见到蔡羽就让蔡羽“滚回来见我”。原来如此。但他确实无能为力:“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真的还愿意入侵别人海域,蔡羽也不是哨兵和向导啊。你是人才规划局的老师,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你还来找我,这也太奇怪了。”
窗台上的何肆月看起来,跟穿着松垮T恤的向云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蜗居在小房间里,一个能振翅在天空翱翔。但能够翱翔的那个,此刻愁眉苦脸:“我当然知道。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是干这一行的,说不定知道些我不清楚的门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向云来却想,何肆月此生一定顺遂无比,从未求过人。他不仅说的话难听,连语气也生硬,向云来倒不是讨厌他,只是何肆月身上的某些气质,会让他想起曾经的任东阳。
“你告诉我这些,没关系吗?”向云来问,“这是蔡羽的秘密。”
何肆月:“有关系,我现在就掐死你。”他翻身跳进房间作势要掐,但双手都打着石膏,十指从石膏里头探出一寸半寸,毫无杀伤力,“开玩笑的。”何肆月说,“这些事情我只跟你说。”
在如今断代史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何肆月不可能把曾与断代史有牵连的蔡羽暴露在危机办和特管委面前。但能接触到断代史资料的,而蔡羽信任,他也信任的,仅有向云来。
向云来是游离在权力机构之外的人。而且他来自王都区。何肆月说:“你也不想王都区的黑兵,失去一个这么优秀的半丧尸人首领吧?”
向云来:“……你能不能先跟正经人学学怎么说话?我记住了,我如果见到蔡羽,会注意他的情况。”
何肆月伤得不轻,且他是特管委特勤机构的侦查员,平时是不能够随便到王都区去的。向云来现在虽然也不能回家,但至少他能够跟胡令溪和向榕联络。面对何肆月的炯炯眼神,向云来不得不给胡令溪打电话,把人直接从被窝里吵醒。
胡令溪今日还见过蔡羽,人很精神,东蹦西跳的,不仅组织好了王都区内部的半丧尸人,还召集了不少外头的半丧尸人,其中有两个建筑学家,在帮忙分析如何重建半丧尸人的住房。
“厉害得很。”胡令溪说,“夏春卸任之后,他将是我竞争黑兵首领的最大威胁。”
向云来一听就知道这人有起床气,正在胡说八道。何肆月却高兴起来,两根指头吃力地捏在一起,打了个无声的响指。
和向云来的印象相反,何肆月其实是个挺健谈的人,只要话题是他感兴趣的,他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他跟向云来聊学校里的蔡羽,向云来跟他聊王都区的蔡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