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秒钟不到就在逼仄的小巷对面的路灯下看到了玉求瑕,那人打着一把爱马仕橙的大花伞,在七楼的视角下只露出膝盖以下的部分,但仅就这一部分也能瞧得出奢华矜贵,妥帖笔挺的条纹西装裤与手工皮鞋,跟这片街区完全是格格不入。
白色的烟雾从伞面下飘出来,被路灯点亮,又被雨水冲散。
有晚归的阿姨阿婆路过这个街角,都会被这个完全不属于这片街区的年轻人惊开几米,又靠近说两句话,再离开。她们或是格子纹或是素面或是带着保险或银行logo的伞面如同河流中的树叶,与那朵明艳灼人的大丽花轻轻相交,又随水流走。
方思弄靠在窗上看了很久,逐渐走神,直到那朵大丽花般的伞面忽然掀起。无视了依然下落的雨水,下面的人仰头望来。
他的心脏猛然一坠,整个人也一下子趴回床上,心跳声经久不息。
过了很久,他生锈了的脑子才缓缓想到:他屋里没有开灯,玉求瑕从亮处看过来,还隔着雨幕和七楼的距离,必然是看不到他的。
也不一定。
随即他又自己反驳自己。
玉求瑕的视力可是狠狠强化过的。
心跳又快又乱,震得他难受,他捂着心口在床上缓了老半天,爬起来喝了口水,换了个方向远离窗户,又睡了。
这一睡当然睡不着,只是前几天一闭眼就能看到的血和死人中插入了一把大丽花伞,和他臆想中的,从伞下投来的那道目光。
后来雨停了。
他看了眼时间,将近十二点,没忍住,又挪到窗户边往下看,发现玉求瑕还站在那里,伞收了靠在墙根,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黄白色的暗淡路灯照在他身上,让整个画面像一帧老港片中的场景。
方思弄只看了一眼,就又钻回被窝。后来,他发现自己双手手心黏糊糊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自己掐出来的血。他在黑暗中盯着并看不清楚的手心看了半天,又爬起来往下看,玉求瑕还站在那里。
这个夜晚好像无比漫长。
将近三点的时候,方思弄忍不下去,在黑暗中摸到周瑶走的时候硬给他充上电的手机。他咬着下嘴唇,琢磨了半天,双手颤抖着,就像喝醉了一样总是输不对,最后磕磕绊绊发过去四个字:[少抽点烟]
两分钟后,玉求瑕回复道:[我好累啊,我能不能上来呀?给我张板凳坐坐就行]
方思弄盯着那个沉寂多时的聊天框看了半天,回复:[你回去吧]
几秒后,玉求瑕回:[我不]
[我就要在这儿]
方思弄:[那你找个地方坐]
玉求瑕:[我不要]
[来来往往那么多叔叔阿姨,我不要面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