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澈这个人常常很别扭,虽然表面上是在说煮茶煮了很多回,但桃杳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他实际是正在埋怨自己回来晚了。桃杳将身子侧了一侧,将门口让出一道空隙,对陆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屋内坐坐?我跟你解释。”陆澈摇了摇头,低垂着眉睫,似乎有千言万语纠结在心头,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一句:“没什么,你平安回来就好,我只是担心你又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鬼使神差的,桃杳下意识便笑道:“陆澈,你多虑啦!我今天是和小楚在一块儿,有他在,谁敢对我怎么样?”此话一出,陆澈顿时挂了脸,面上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为是自惭形秽的神色。桃杳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又对陆澈造成了伤害。桃杳急忙摆手,连声说道:“不是不是,陆澈……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多想……哎呀,你看我这张嘴,总是说错话。”陆澈脸上的愧色却突然散去一些,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低声说道:“没事的,你不用解释……你说的,也没有错。我确实不如楚欢隽,他能保护你,我却一次次让你陷入险境。”桃杳急得挠头:“哎呀你看,我这真是越解释越黑。陆澈,你千万别这么想,如果没有你,我估计出了京城不超过三日就得暴尸荒野,是你一路帮着我走到今天,你还是很厉害的。”“厉害?”陆澈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阿诺,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可怜?因为我一事无成,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好。现在更是满身是伤,一身残废,只能呆在医馆里面做个废人,连走路都吃力。”桃杳错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何陆澈会发散出这么多想法,一时间连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了。“你不要因为同情我,所以对我说那些假惺惺的夸奖……我已经知道了,我很差劲,所以你不要再骗我了,更没必要同情我……我不需要。”陆澈说完这一番话,便垂着头走了。桃杳怔忡地站在原地,看着陆澈的背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小院尽头。时间竟消逝得这么快,方才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入了夜。忽然吹来一阵风,虽然是初春,但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冷,吹在身上那寒意似乎能打进骨头里。桃杳情不自禁紧了一紧身上的单薄春衫,忽然想到什么,便顺着心中所想回到屋中,翻开了包裹,将那件屠奶奶做的毛皮袄子取了出来,披在身上。方才见陆澈身上也只穿了一件薄衫,他因为受了伤身体不好,更应该要保暖才是——夜里寒凉,病人特别要小心注意别染了风寒才是。如此想着,桃杳便又走出屋子,下意识地就要往陆澈的房间走去,想去提醒提醒他,夜里要多穿衣服。可是脚下才刚刚踏出几步,就又缩了回去。桃杳想到了刚刚陆澈说的那些话,什么同情、什么假惺惺。陆澈说出这些话,他心中固然难过,可是她听着,心里又何尝不难过?桃杳明白,经历了这次事情,陆澈一定很彷徨无措,甚至于到了对自己失望的地步。她也想要帮一帮他,可是心魔总归还是需要自己解,她就算说再多也徒劳无功。桃杳叹了一口气,又回到屋中。她屋子里有一只暖壶,是先前程天水留给她暖手的,程天水给她把了脉,说她身子虚寒,最好是时常抱个暖壶暖着。桃杳将那暖壶灌满热水,捧在怀里就往陆澈所住的阁楼房间上走。这会儿才刚入夜,天色已经黑了,可是陆澈房间的窗子里还是黑洞洞的,他没有点灯。桃杳站在门前,抬手正要去敲门,可是手指骨刚触到门板,就停住了动作。“陆澈,你睡了吗?夜里冷,你要穿厚一些,被子盖严实一点儿,别着凉了。”桃杳道。她话说完,屋子里却静静的,没有人回应她。“陆澈,我要纠正你,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不对……我夸你,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真的觉得你好,由衷地觉得你好。”隔着门,桃杳几乎要将耳朵贴在那门缝上,却依旧听不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陆澈真的在与她置气,或许——也不能算是与她置气,更多的应该是和自己置气。“我知道,这次事情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可是,我相信你,这点儿小挫折不会把你打倒的!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么?未来的路还很长,如果这么早就对自己泄气了,那以后的路走起来岂不是更加艰难?”此时,门后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桃杳能感觉到,陆澈也正站在门的背后。“陆澈,你在听,对不对?”桃杳的音调也跟着上扬了一些,“我说的这些,都是发自我内心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好吗?”“嗯……”陆澈终于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但桃杳还是瞬间捕捉到了他的回应,笑着道:“你明白就好,陆澈。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对了,我热了一个暖壶,放在窗台上,你抱着暖壶睡觉吧,这样被窝也暖得快一些!”桃杳将暖壶放到窗台上,轻轻叩了叩窗棂,而后一溜小跑地快速从阁楼上跑了下去——陆澈是不会轻易服软的人,她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他脆弱的自尊。这一夜,桃杳睡得出奇的好。自从离开京城,桃杳很久没有像今天睡得这样好过,或许是因为楚欢隽就住在旁边,她心中有底,总觉得有楚欢隽这一座大山坐镇,什么妖魔鬼怪豺狼虎豹就不敢上来挑拨。曾经,桃杳把楚欢隽当作一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危险炸弹。造化弄人,现如今经历种种,他竟然反而成了保护她不受伤害的人。:()王爷!权谋非戏,摆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