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间回了一次头,看见母亲从卧室里走出来,隔着厨房门玻璃,看不清脸色。
那屋里,床上两个枕头却只有一床被子,床头一边一个充电器,宫祈安早上走的匆忙没拿走,抽屉要是打开的话里还有点不太能给别人看的东西。
旁边卫生间就更不用说了,明晃晃的双人牙刷一黑一白摆在那。
付然什么都没说,但也什么都没藏。
母亲从屋里出来之后就坐回了沙发上,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刨根问底,电视里的热闹和厨房的烟火气在这个冬日里没能散发出别家都有的人气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类似激动这种可以向外发泄的能力,他们好像都丧失了,像是丢了灵魂的肉体在人群中流浪。
午饭付然做得很清淡,按照医生建议的食谱做了很多样,他想丰盛点,况且也不知道母亲爱吃什么。
“妈,吃饭了。”
他把所有菜都端上来,母亲却还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没动。
“妈?”他又轻轻试探着喊了一声。
电视里热闹的鞭炮响像是不稳的心跳上上下下,在寂静的房间里愈发突兀得让人喉咙发紧。
“你是在谈恋爱吗?还是”
母亲终于开了口,眼睛却看着电视没有看他。
“嗯,”
付然舔了下干燥的嘴角,又补了句,
“在谈,认真的。”
“认真的?”母亲重复了一遍,“可我看着都是男生的东西……”
付然微微皱了下眉“嗯”了一声,没解释。
其实这种事想解释起来有理也有据,但就是挺无力的。
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三观,由此垒叠出了顽固如山的偏颇与成见,时代在变,不变的是人排斥接受自己生活轨迹之外的别人的不同。
从前结婚是必需品,子宫要传宗接代,生男孩是天大的事,那些经年思想对恋爱没有概念,从前的恋爱只是为婚姻服务,而如今有人已经逐渐想作为自己活着了。
牢里的六年,多元化的世界对闭塞的人来说早已经面目全非了,所以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是不是”
母亲的视线缓慢地转了过来,付然几乎能看清里面的沉重在翻涌,
“我失败的婚姻给你造成了什么影响?”
“不是。”
付然否定得很快,可喉咙里忽然像是塞了坨棉絮哽得酸疼,他缓了一口气,可沉默半天那股难受依旧上不去下不来,发涩得好像棉絮混着血液於堵进了肺里。
承认自己人生的失败,就是把千辛万苦透支全力盖起的危房一脚踹倒,拼了一生,最终拼出了个破烂的笑话。
宫祈安说他没错,可他好像还是罪无可恕。
人在绝望的环境里是会挣扎着向外界求救的,或明显或隐晦。
可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看母亲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