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生来便带着一股子让人凝神静气的淡然出尘,即便站在你面前什么都不说,也会让人无端平静下来。温酒起身,看着眼前的白衣僧者,“我想用我十年寿命,换一人回来,大师可能帮我?”“为何是十年?”应无求不解:“那些善男信女张口就是三十年五十年的。”他忽然笑了,“少夫人这个,未免不够大气。”温酒怀疑自己眼花,人人都说无求大师天生是佛骨慈悲心,可眼前这位居然会调侃人,瞬间就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她没说话。按照前世来算,她只能活到二十九岁,抵去十年给谢琦,也就差不多了。应无求清了清嗓子,“生死有命,该活着的人死不了,该死的人也活不成。少夫人看开些,人生于世间本就苦痛良多,若是再困心于笼,如何能自在?”温酒面上没什么表情,朝他鞠了个躬,“谢大师开解。”“少夫人不必谢我。”应无求道:“其实是贫僧有事相求。”“什么?”温酒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本来就有些奇怪,应无求虽然是万华寺的,可那些王公贵族们求见也见不着,怎么她一来,这大师就出现了?应无求道:“贫僧想给谢将军讲几次经。”温酒:“……”一次都要命了,你还想几次!“这事并不急,少夫人可以慢慢想。”应无求道:“若是谢将军实在不肯答应,少夫人把他灌醉了或者打晕了,绑到万华寺来,也是可行的。”温酒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大师……你今天是不是发热了?”三公子来了应无求道:“贫僧很好。倒是谢将军,他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怕是有损福报。”温酒抿了抿唇。谢珩日后一手遮天的模样,她是见过的。从前无知的跟着人云亦云,唾骂着奸佞邪臣,如今想起那人面上半点也不在乎的模样,难免心生悔意,还有几分道不明的……心疼。正说着话。殿下的小和尚跑了过来,“大、大公主……”刚才还淡然出尘的无求大师脸色瞬间就僵了僵,转头同温酒道:“少夫人且随意,贫僧先回去做晚课了。”说完,这人就从佛像后面走了。温酒:来的是大公主,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跑这么快做什么?来报信的小和尚大约是个小结巴,半天也没把一句话说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应无求走远。他摸着小光头自言自语道:“大公主身上的侍女来请谢家少夫人过去,同你没关系啊……师兄。”温酒闻言,哑然失笑,不由得问道:“来找我的?”“阿弥陀佛,正是正是。”那小和尚也不结巴了,同她道:“女施主可要过去?”温酒点点头,走到门口,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越发的冷,寺庙里的香火气浓重,也盖住不天寒地冻。温酒把一叠手抄的经书扔进火炉里,一壶酒,浇了大半在地上,做完这些,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的夜空。那小和尚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等着。人世诸多苦,说不出口,也哭不出泪,唯有活着而已。温酒转身,“走吧。”小和尚带着温酒上了钟鼓楼。赵静怡披着狐裘,一个人站在栏杆前,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凉意。“公主。”温酒上前问了声安。这位大公主是个奇人。生在人人艳羡的金玉堆里,却偏偏行事出格,醉倒美男堆里,你说她放荡风流吧,偏偏她又爱这檀香佛音,叫人看不透。“这么个日子,你来着做什么?”赵静怡笑着问她。“许是到了年节,这两天总是梦到我父母阿娘,故地迢迢,怕烧了纸钱他们在地下收不到,便想着来万华寺借个火。”温酒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手撑在柱子上,眼睛不敢往下看。原本以为怕高这毛病已经好了,可夜里到了这种至高处却总觉得喘不过气来,面色也隐隐有些发白。“几天不见,你这样怕本宫作甚?”赵静怡把拉过了她撑在柱子上的手,不由笑道:“你放心,即便是这样的冷天,本宫也不会吃你取暖的。”温酒转身,目光定在大钟上,“公主见笑了,我自小有些怕高,尤其是这种年月已久……”赵静怡笑道:“你从前摔过?”温酒没说话。上辈子摔死的算吗?“我也摔过的。”赵静怡的手轻轻敲在栏杆上,“那时候年纪小,觉着人活着这样苦,为何还要在世间苦苦挣扎?我那时候就站在这,刚跳下去那个冤家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