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重如千斤的手努力去够她的面颊,想给她擦干泪水,但只抬了一半就瘫软了,然后也哭了。
是奶奶哄着她擦去了泪花,忍了又忍,哭了又哭,再是忍不住了,跟她讲清楚她遭遇的一切究竟根源在哪。
“大孙女,我的好孩子呀,奶奶真不想让你接你爷的班……”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咋整呢,不接班你就好不了……我不能看你死……你爸都没了,奶奶不能再守不住你啊!”
刘钰那时病的太重了,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昏沉的快要缺氧似的,才听奶奶哭诉过半,就费力点着头,带着哭腔认命道:“接……我接。我认了,奶,咱不犟这个理儿。书、书我不念了,大学不考了……不考了……咋都行,只要活着。”
她只想好好活着。
昨晚,倚着窗沿她仰头灌了半杯小烧,揪着五官淡淡道:“肆临,我这辈子唯一的奔头就是活着。活他个七老八十寿终正寝,把我所有在乎的人都亲手送进坟地,给他们风光大葬,站在坟前念一千遍往生咒,要他们无牵无挂去下边过安生日子,我再死就好……这样,才能瞑目。”
酒过三巡,情绪低落的刘大酒仙儿也醉了,口齿都不太清晰,但一点不妨碍胡肆临明了她百转千回的心思。
在她的心房里,很多人,很多事过电影似的跃离他的脑海,最终都消失在深浓的夜雾中。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酒气烘得她脸颊和鼻尖都泛起汗珠。他便操控她的手打开窗,让徐徐的夜风吹散云山雾罩的烟味,挤入她满腹愁肠送去丝丝清爽。
随后他跳上窗台,倚着窗户低头慢慢吸干剩下半杯烈酒的香醇。
不能再让她喝了。
怀着心事的人,酩酊大醉也不会忘却烦恼,只会醉生梦死愈发痛苦不堪。
他很小心尽量没让她察觉。偏酒不醉人,人却自醉摇曳。
刘钰一口气干空了那杯,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嘻嘻笑着,精准地看向一片虚无中他含愁的狐眼。
“你敢不敢告诉我,我到底能活多大岁数?”
“不敢。”他叹着,屈指亲昵地贴贴她滚烫的面颊,“小钰,不是早就说过,灵媒不可以问寿。你太爷爷当年就是问了,不出半个时辰便没了。”
“哦,对哈,那我不问。换个问题好了。”
想不到混浆浆的,依然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弟马,胡肆临失笑。没等她问,随着她情绪波动而七上八下的心突然一滞,柔软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他垂眸盯着空荡荡的杯子,好一会儿才像难以启齿般解答了她心中的问题:“你会儿女双全,四世同堂的。”
这一刻,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他眼里唯有这命运多舛的姑娘——这个他默默守护了多年的天选之媒,这个能够轻而易举带他扎根凡尘的女人。
他倾了倾身,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抱住她茫然的魂,头挨着头,说出不久前打死他都不愿吐露的大实话。
“小钰,”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你想不开接受姓雷的那个傻逼,只要你觉得好,我不介意接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