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好好。”老海大仙点头应着,操着满口疑惑道,“五丫头,你咋把弟马给领家来了?”旋即如炬的目光盯准刘钰,稍稍眯缝眼,他背过手沉声道,“弟马有心了,你能主动来解救小四,确实出乎我意料。那什么,用不着去给大爷行礼了,想来他是不会见你的,歇够了你就哪来回哪去吧。”
说完,他拂袖欲走,刘钰上前一步,“噗通”跪下,“劳您留步,请听我一言。”
她的举动令老海大仙表情微妙起来,五金见状,闷不吭声挪到她身侧也跪下了,还仰起小脸,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小表叔……求求你了,就听听弟马的心声吧,好不好嘛~~”
老海大仙顿时呆了呆,皱起眉头,回她一记不忍直视的白眼。接着又看向刘钰,敛起神色,寻思一会儿才说:“刘门弟马啊,你那心声我都不用听也晓得咋回事!其实吧,你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今天你既然费劲巴力上来了,那我就跟你掏个心窝子,岁九他——”
“海峰,有什么话我自会与弟马小盛成分说,你忙你的去。”
虚空中,浑厚且自带混响的声音在大厅上方激荡起来,刘钰茫然四顾,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她心里清楚得很——是大太爷发话了。心下一喜,就听老海大仙唱了个喏,再然后,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又来了!
眼前的景象顿时如掠影般急速退去,熟悉的眩晕感令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身边再不见五金和老海大仙,也不见那古香古色的大厅,而是一处冷风穿梭的山洞,乌漆嘛黑的,能见度连半米都不到,除了她的呼吸声,任嘛没有。
实在太安静了,她尽量屏息,顺着心念的指引往洞穴深处走。
越走越大气不敢出,她努力瞪眼凝神向前张望。
那来自黑暗深处的压迫感,令她本能地抱紧臂膀,愈发不敢胡思乱想了。
生怕,她满腹算计,轻易叫人察觉了去。
37-斗智斗勇(3)
没走几步,拔地而起的寒气穿过脚底盘住她的小腿肚子,刘钰受不住那种锋芒锥心般的疼,狠狠摔倒在凸起的岩石上。
她“呀”地叫出声,忙又闭住嘴巴。
在她这一嗓子低呼出口之际,岩壁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瞳。
细长细长的线条,通红通红的幽光,将漆黑的山洞照亮,刘钰当场愣住。若灵魂能流汗,她真觉得自己会被一双双冷飕飕的眼睛瞪到浑身湿透。
她这才明白自己在哪——是千狐窟。
现实世界中,所有狐门弟马和香客上山寻踪时,第一眼就能看到的窄洞。曾经,胡肆临与她并排站在岩洞入口,煞有介事说过一则恐怖故事:
“12年前,有一伙自驾游的来高云山顶的烽火台玩。下山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千狐窟的入口,有个傻大胆的直接伸头进去了,然后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回去以后,他发了一场高烧神志不清,没多久人就没了。与他同行的几个也做了很久的噩梦,后来辗转回到附近,找到我门在当地安排的弟马,问清缘由才知这是我狐门修道古洞,有缘者才能受到感召虔心跪拜,无缘者只会看到心中最为害怕的东西,无论看到了什么,必会于一月之内心衰力竭而亡。”
回家以后,刘钰还特意按他的说辞去搜那则帖子。
果不其然,与那名死去游客同行而来的人发了一条匿名帖,还贴了一张照片,警告每个有意登山之人,切记不要以身犯险,他们曾在此遭受过的惊吓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发帖的目的只为惊醒世人——可以不信鬼神,但请尊重并理解。
回想起帖子中生动的描述,刘钰强忍着惧怕,尽量忽视那些闪烁如星的狐眼。眼观鼻、鼻观心,席地跪起,深吸一口气作揖叩首。
三拜九叩后,她扬声冲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洞陈词:“刘门弟子小盛成今日贸然前来,确是私心作祟。恳求大太爷与各位长老息怒,就听一听弟子肺腑之言吧!”
没得到回应,她埋头继续磕。
直至磕了二十来个响头,脑瓜子都麻了,岩洞深处,终于传来如千万人同时开口足叫整片大地震动的音浪——
“讲。”
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如千斤之顶压在肩头,她硬咬牙撑着才没趴倒,目光坚定地坦言:“是,我确实很讨厌岁九,讨厌到恨不得翻堂撤香,叫他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才好!可是——”顿了顿,她又提高一些音量,“可是我不能弃肆临于不顾!”
清脆的声音在岩壁间荡来荡去,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错乱排列的狐眼盯着她瞧了一轮又一轮,她挺胸抬头坦荡无比。
好半天,那些眼睛中的光芒稍稍弱了,有如无声的许可,刘钰咬紧牙关,从地上站起身,边踉跄向前边高声吼道:
“自打他受我爷爷刘三闯嘱托与我相伴十数载,后又带我逃离一场又一场噩梦,我早就认定他是我这辈子有且仅有的知己好友!”
“我视他与至亲至爱没半点分别。即使他总是一肚子心眼子,啥啥都不告诉我,我再怎么讨厌他有所隐瞒,依然从未改变过内心的想法,苍天可鉴。”
“是,我承认,得知他‘病’了,他心里埋藏着复仇的念头,我恨过,也怨过。但我知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既然造成这一切的诱因在我身上,那我更不能装傻,我必须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和他站在一起,共同对抗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