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师傅一番掐算,拟定好黄道吉日便应下立堂的约定。就此,她的丈夫彻底恢复如常。见状,她深信不疑,忙不迭准备齐全立堂子用的物件。
当晚,她便梦到了婆婆。
婆婆的样貌不曾改变过,一见她就温柔地笑了,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关切不停。她哭着喊“妈”,将满心惦念尽数道出。
婆婆心疼地拥住她,一如昔日那般,在她耳边说了很多遍:“燕子,你放心,妈就是死了也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绝不让你们受委屈。”这些话,她活着的时候就说过无数回,也确实像一棵大树似的替他们遮风挡雨。
后来立了堂子,她总能梦见婆婆——今儿告诉她女儿要感冒了,提前备着点药;明儿嘱咐她多留心儿子的情绪,青春期萌动跟女同学闹别扭了等等。婆婆托梦,她从来不敢慢待,第二天醒来准会去堂子上香念叨,让老太太安心。
但很多事,婆婆千叮咛万嘱咐也没用。
丈夫沉迷赌博,她如何都劝不住。哪怕婆婆恨铁不成钢,打灾让他常病不起,都阻挡不了他迈进深渊的脚步——
家输没了,讨债的上门打砸抢烧,有一次差点把女儿掳走要卖了抵债……
那晚坐在一地玻璃渣子上,她像头被逼到绝路的母狮一样咬他捶他,声泪俱下让他滚、叫他去死。
他任由她撒疯,等她打不动了骂不动了,颓然跪下用力将她抱住,嚎啕大哭说着“对不起”。
她也哭。
扯过瑟瑟发抖的儿女,一家四口抱头痛哭。
哭累了,她都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梦里头昏脑涨走下家里的地窖。见到她的瞬间,婆婆满脸泪痕“噗通”跪下,求她原谅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再给他一次机会。
万念俱灰的时候,她其实做好了带儿女离家出走的打算,可面对婆婆,再狠的信念都土崩瓦解。何况,婆婆不是单纯来劝和的——她已经做好决定,要用自己的亡灵与恶鬼达成交易,来拯救这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家庭。
“所以……你拜了火葬场横死的老烟魂为师?”
听完那伊婉的故事,刘钰紧锁眉头,忧心忡忡地问。
20-仗义出手(2)
雷春龙怎么都没想到——人到35岁居然能赶上三观被颠覆的一天。
当刘钰在他面前“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看热闹的心情慢慢从怀疑到发怵。期间他连抽了三根烟,直抽的口干舌燥才想起来问她:“你跟谁说话呢?”
刘钰转头瞥了他一眼。四目交汇,他不由得心里一颤——那样的眼神,他从来没在她那看到过。柔媚中透着说不清的暧昧,还涌动着楚楚可怜的水光。只一眼就令他嗓子眼愈发紧仄,偷偷吞了几次唾沫都无法解渴。
“真他妈邪门了!”雷春龙暗戳戳地感叹。
清清嗓子,他故作轻松玩味笑笑,“别告诉我你在跟鬼说话呢。自己搁那叨叨有啥意思,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长长见识?”
他不知道,从始至终都是老槐鬼母捆着刘钰的半窍,与红棺材上方漂浮的那伊婉对话。
刘钰正想告诉老槐鬼母“不用理这个傻叉”,老槐鬼母却明显被近前的雷春龙吸引了注意力,斜眼打量一圈,忽然笑得刘钰一头雾水,凑到耳边软语呢喃了一句:“他好有趣,我很满意。”
“啥?”刘钰更懵了。
瞅了瞅浑身黑气昭昭的红衣鬼老太婆,她提醒老槐鬼母,“树妈妈你能不跑题吗?老太太还等着咱的后话呢,我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甭管她,”老槐鬼母笑吟吟作出决定,“她算个屁!哪有这傻老爷们儿好玩,咱娘俩儿逗逗他。”
“呃……这不好吧。”刘钰弱弱地阻止,“别吓唬他了,凡人见鬼要倒霉的。”
“嗐,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凡人吗?”
老槐鬼母操控刘钰转向雷春龙,又带着她牵起一个娇滴滴的笑,在心底对她直言,“要不是看在缘分一场,你当我那么喜欢招惹这老鬼见愁?哼,走过路过我都嫌他晦气!今儿为你破个例。”
关我啥事?刘钰闷闷不乐地想着。就这么分了一会儿的心,老槐鬼母已经操控着她的手轻轻拉住雷春龙的手——
“你干啥!”
“你干啥!”
她和雷春龙几乎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问的是老槐鬼母,一个问的是她。
老槐鬼母直接捆了嘴窍同时回答他们俩:“干啥也不干你。不是要长长见识吗,我给你个机会好咯。”她稍一使力将雷春龙拽了个趔趄。
那颗青瓜皮脑袋快怼到刘钰胸口时,她抬起另一只手迅速顶住他脑门。在他爆粗口前,手指在他眼前掐了一个十分怪异的结印,继而摊开手掌糊在他眼皮上。
刘钰的手仍然拔凉拔凉的。雷春龙滚烫的眼皮落在掌心,飞速眨动的睫毛刮过她的皮肤,带来异样的刺痒感。但很快,老槐鬼母就抽回了手,马上双手捧住他的下颚向着棺材的方向使劲一转。
剎那间,雷春龙满口脏话狂飙:“我操,我他妈脖子都要让你干拧劲儿——我操!这这这、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哎呀我操……”
骂着骂着,他的震惊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