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涛字句清晰地说:「靖雪关此时虽是周越驻兵,却是祝王府的兵,是替换荆楚镇守在心脏位置。方才派出的精骑一去便知,我敢担保,周越将士见了大燕国君手谕,定二话不说撤出靖雪关。」
「河西走廊你又作何解释?」元望舒沉声道。
祝玥暖心下暗惊,更专注倾听。
看曲慕涛不答,元望舒续道:「若是单纯借兵解围,在靖雪关,甚至奉月关就该停下,何以周越军长驱直入,竟深至桐雁关,将整个河西走廊贯通,又不肯离去?」
祝玥暖摀住嘴才没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是競川哥哥,或另有旁人所为?
曲慕涛沉默半晌才道:「此番变故突然,莫说娘娘这几日都陪着你,就是一直关注情势的我也始料未及。」他深知元望舒此刻想些甚么,怕是误会了借兵一事别有居心……
「娘娘不会容许这种事,其中必有隐情,你应该给她机会解释,让她了解究竟发生何事。」
「你倒是对她深信不疑。」元望舒冷笑一声,「打从她代嫁过来就不单纯,汲汲营营收买人心,收买你、收买朕,如今铁证如山,你还为她说话?」
「你可知你遇刺时,娘娘是甚么样子?」曲慕涛沉声道,似在隐忍甚么,「娘娘甚至还想用自己……」
「朕不知道!」元望舒高声道,吓了殿外俩姑娘一跳。
「朕只知道,一觉醒来山河变色,是她!」元望舒忿然指着殿外,「让你大开国门,促成此一局面。」
他踏前一步,盯着曲慕涛,痛心疾首道:「河西走廊一旦打通,燕国天险之势就没了。」又轻声加上一句:「她懂勘舆啊,慕涛。」
祝玥暖胸口如遭重击,转头对玉想颤声道:「回…回去吧。」
玉想见她神色恍惚,赶忙扶着她,对秦总管微点下头,快步带她离去。
「说来朕遇刺这事也蹊跷,她说要回的周越、她下的马,那刀分明佯攻她,实则冲着朕来。南凛和荆楚发难时机倒是掐得极巧……」元望舒冷嗤一声,「桩桩件件,一套连着一套,你不觉得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甚么?」曲慕涛顿觉有种陌生的感受,如暴雷般扫遍全身,让他血液奔腾、全身颤抖。他盯着元望舒,「娘娘待你如何,你应该最清楚。」
元望舒嘴角噙笑,眼神却极尽冰冷愠怒,不屑道:「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作的一出好戏,唱它十年八年不是问题。」
曲慕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直到听了这番话才明白,太后当年那一刀,竟是从来没好,轻轻一揭,立时鲜血淋漓。他欲言又止,总算问出口:「敢问陛下,也怀疑微臣么?」
听出他遣词异于往常,元望舒淡声道:「你与朕自幼相识,朕知你甚深,自是不疑。」
自幼相识……曲慕涛在心里重复这几个字,蓦地纵声大笑,既为元望舒痛心,却也对那些陈年往事莫可奈何,这凄凉的笑声里透着绝望与哀伤,眼梢微红,忿忿道:「臣真替娘娘不值!」
「曲慕涛,仔细你殿前失仪。」元望舒沉声警告。
曲慕涛也趋前一步,看着他双眼,字句铿锵道:「陛下一向聪明,也自负聪明,唯独这事想得太深,竟分不清赤诚假意之别?」
曲慕涛知他心高气傲,兼之互为君臣,平素总是笑退一步或好言相劝,从不与之计较,今日却半步不让,与他正面驳火。元望舒见他一反常态,更是震怒。
「曲大人这几日殚精竭虑,许是乏了,有些神智不清。」他一双黑眸透着深不可测的锋芒,忿忿一笑,「朕准你告假,不经宣诏,亦不必上朝面圣,好生休养,清醒一番。」
曲慕涛静静看他,情知以他脾性,此刻多说无益,沉默了好半晌,才温声劝道:「娘娘是真心待你的。苍天若赐无价宝,尚须斯人自珍惜;如若不然,陛下纵立于黄龙之巅,终是一身凄凉。」
他深深看元望舒一眼,恭谨施礼,退出勤政殿。
玉想扶着祝玥暖,眼见她神色木然、脚步踉跄,彷彿魂还留在勤政殿,心下焦急却无计可施。
一进珵琰阁里屋,祝玥暖颓然坐倒在地,靠着门扉不住落泪。
玉想何曾见她这般?登时慌了手脚,柔声道:「二小姐妳别吓我,这…地上凉,扶妳到榻上坐会可好?」
「走不动了。」祝玥暖埋首于膝,浑身发颤,哽咽道:「我好累…让我独个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