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刚想提照片,谢清呈速度居然比他还快,不等他出口,就直接道:你发。你他妈想发就发。但你只要敢发给谢雪,我们从此彻底不用再见,连床上关系也到此。你自己考虑。兴奋忽然散去,只剩灰头土脸的狼狈。谢清呈的意思很清楚了,各退一步,床事就算了,反正上床对谢清呈而言,想明白了就是身体上的消磨。谢清呈已经把这件事看得非常淡漠,贺予无法用这种方式伤害到他什么,更无法用这种方式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现在看来,可悲的反而是贺予。因为贺予把自己给迷失了。但谢清呈没有。上床在最初的心理应激反应过后,已再也不能给谢清呈的造成什么撼动,他调整心态,有时甚至会把贺予看成是个送上门来的小姐。尽管他并不需要这种服务,小姐也不是这样服务的,但这种心态可以让他回到他习以为常的高位。——回去当私人医生则不行。那是社会地位上的事,是雇佣方面的事,他如果答应了这个,便是身与心都输给了贺予。而且很浪费他宝贵的时间。所以他拒绝了。不得不说。谢清呈拿捏贺予,其实远比贺予拿捏谢清呈来得更娴熟。谢清呈是对的,在两人的欲望纠缠中,看似吃亏的是谢清呈,但真正把自己弄丢了的人其实是贺予。谢清呈还是那个冷静的,无情的谢医生。收到对方明确的拒绝后,贺予很阴郁,仿佛从春暖花开的人间四月,又堕回了砭人肌骨的寒冬。他原本怀揣希望,甚至信心满满,都已经端端正正坐好了,要等着那个四年前弃他而去的人回来。结果等到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梦破灭了,又一次。贺予不得不在家里待着,药不断地往下服。人骤喜骤悲就容易生病,他又病了。精神埃博拉症是一次发病严重过一次,贺予感觉自己冷得像冰,可体温却破了40摄氏度,睁开眼睛仿佛连视网膜都是烧枯的。他躺在床上,给谢清呈发消息,他说,我病了我病了。我病了谢清呈。我病了,谢医生。没有回复。谢清呈或许觉得他是在说谎,或许觉得他死了也和自己没有关系。总而言之,他始终没给贺予一个回音,而贺予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病得越来越重。贺予不在意,私人医生来了又去,换了好几个,都无法缓解他的症状。他后来干脆不让人再来扰他了。免得他还要尽力克制住强烈的伤人欲望。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书架上有几本专门讲述世界罕见疾病的书,他抽出其中一本来看。那本书里有一种让他印象很深刻的,叫做“骨化病”的案例。讲的是国外有个看似正常的小男孩,在他六岁那一年,打球不小心骨折了,医生给他按照常规治疗进行了手术,但是手术过后,男孩的腿伤不但没有痊愈,反而肿胀得越来越厉害,周围出现了骨质增生。为了恢复健康,男孩前后进行了三十余次大大小小的手术,最终医生才震惊地发现,原来这个男孩的肌肉组织是不正常的,只要受到外界的伤害,男孩的身体就会开启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生长出坚硬的骨头,来对抗体外的冲击。“类似渐冻症,但又更可怕。”谢清呈当年和他解释过,“他不能受到任何撞击,哪怕是最小程度的。正常人磕碰一下,也就是产生一点淤青,但他的碰撞部位会长出骨头。慢慢地,患者整个人都会被骨头所封死,不能动弹。”病案里的男孩历经了漫长的病痛,看着自己的血肉逐渐硬化成白骨,最后在他三十多岁那一年,结束了这痛苦的人生。“因为他的骨化症,医生无法对他进行手术救治,他生前也不能做哪怕有一点伤害的化验——连抽血都不行。所以他临终前有个心愿,他希望医生能够更好地研究他的这种病例,今后如果有不幸和他罹患同样疾病的人,可以得到医治,可以过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是他选择把遗体捐献给了医院。”谢清呈那时候对听得入了神的男孩说,“他的骨架现在仍然存放在博物馆里。”书籍上也有照片,透明洁净的展柜中,一具扭曲的遗骸静静凭立着,下面写着他的名字,生卒年月。以及一句“他离世时,全身的骨化率已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但贺予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另一张照片上,那是和男子遗骸相邻的展柜,也有一具类似的遗骨,看上去体格更小,肋骨几乎全部黏连成了一片,非常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