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把贺予卷进来的。凭什么呢?贺予是他的什么人?这个孩子已经够努力了,自己其实只给了他一点点最基本的,作为一个私人医生该有的关心,怎么值得这个孩子搭上性命危险陪自己往火坑里跳进。谢清呈捂着贺予伤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以前从来没有为贺予感觉到有多痛过,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照看,一种怜悯,可这一刻,青年的热血像是要顺着他的皮肤,他的背脊,扎进他的心里,刻入他的骨髓深处。是的……他们只是一段医患关系,只是最清楚的雇佣关系,如果说自己还因为人情纠葛以及精神埃博拉症的特殊性,应该对贺予报以稍显独特的关注,那么贺予不一样。贺予是不欠他任何东西的。他看待他,其实并不该有任何面对医生之外的感情。然而贺予还是跟来了。只因为谢清呈说,他想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他很想找到凶手。可那对贺予而言,根本是毫不相关的事情啊……谢清呈带着贺予跑出去,他死死捂住贺予肩头的伤,沙哑地说:“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不要再多说话了。”贺予很安静。安静了一会儿,这个青年只轻轻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但是——”“但是,我就想问你一件事。谢医生。”“……”他的呼吸就在谢清呈耳边。很热,却又好像带着些冷。“我很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忽然不再愿意当医生?真的只是合约到期那么简单吗?”“……”“为什么我怎么留你,你都不要我。”“……”“七年了谢清呈,我爸都说雇佣关系之外还有人情。我今天……我今天真的很想问问你。”血还在流,贺予不看一眼,他黑色的眼睛在漫长到可怖的夜里,只一眨不眨地望着谢清呈。那眼神,就和那一年无助到突然很幼稚,幼稚到想用零花钱挽留他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那个孩子哪怕再耐痛,感知再麻木,受了两次枪伤,他仍是会疼的。贺予的声音很轻,许是跑得急了,听来有些沙哑:“谢清呈……你那时候对我,就真的一点多余的人情也没有吗?”想不到,真相是这样“谢清呈……你那时候对我,就真的一点多余的人情也没有吗?”“……”谢清呈那个方向是逆着光源的,在深夜的黑暗中,贺予看不清谢清呈的脸上是怎样的神情,只觉得那只撑着他的手轻轻颤了一下。“谢清呈,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贺予又问——他到这个地步,竟然还能是平静的。好像越可怕越危急的场景,对他而言就越不算事。“……”“……你是骗了我吧,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时间到了,是吗?”那个孩子的眼神。这个少年的眼神。就这样,平静的,幼稚的,固执的,但又好像是……冷漠的。在这样,直兀兀地望着他。掘地三尺,求不到一个答案。谢清呈忽然觉得无法面对他这样的眼神,他闭了闭眼睛:“……我先带你出去。”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坚持着带贺予跑出档案馆。当他们从寂静无光的室内,跑到喧嚷嘈杂的室外时,眼前是警灯旋转,耳中是警笛长鸣,一时如坠入万花筒的世界。郑敬风的人也已经发现了l背后真正的意义,推测出了所在位置,红蓝闪光如同潮水,从四面抄近。当谢清呈紧紧抱扶着血流不止的贺予,走下台阶时,郑敬风嘭地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这次任务的刑警队长脸上布满了寒霜,豹子似的眼睛里透着关切与愤怒,两种矛盾的情绪就像在他的面庞上演着皮影戏,刀光剑影,精彩得很。“谢清呈……”“档案馆要爆炸了。你不能让人再进去。”这是谢清呈靠近郑敬风后说的第一句话。郑敬风看起来很想掐着他们俩的脖子把他们都拿铐子拷上,但他的眼睛对上谢清呈的眼睛……那双和周木英非常相似的眼睛让他竟在最后一刻,变得不敢与之对视。谢清呈脸颊上沾着血,郑敬风不知道那鲜血是谁的,但那血迹让他无比的愧疚。是,他是不让谢清呈靠近,谢清呈不是警察,没有资格参与那么多。哪怕眼前的一切关乎着他父母十九年前的死亡悬案。他也只能和谢清呈说,这是秘密,你必须交给我们。可是组织的行动力往往低于个人,越正规的组织越是如此。更何况现在局内恐怕是有黑警,更何况对方团伙似乎还是善用高科技的跨境犯罪团伙,所以谢清呈把问题交给了他们十九年,到现在他们还未能给谢清呈一个落地的答案。哪怕是档案馆的破译,因为各方的掣肘,他们来的也比谢清呈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