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立观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疾步上前,一把抓住那村汉的手,将瓦罐夺下,再把村汉掀翻到了一边去。星落很上前去,扶起了那老妪,温声问起来:“老奶奶,你别怕。”那村汉本就羸弱,这会儿被掀翻在地,气汹汹地喊,“你们护她一时,护不得日后,我明儿再来拿,看你们还在不在!”大约是看黎立观同星落气度不凡,后头又跟着大轿子,村汉也有点发虚,爬起身来,撒开丫子便跑远了。那老妪捧着瓦罐给星落和黎立观跪下了,嘴唇颤抖个不停,说的话也都不成个儿。“……老婆子无能,两间瓦房三亩田都叫独养儿子给诓走了,今儿还要抢我的棺材本……”她哭着抱紧了瓦罐,“养儿有何用啊!可怜我送走的闺女啊……”星落本是同情她的遭遇,可听到她说到被送走的闺女,脸色即刻便冷了下来。黎立观最是慈心不过,问道:“你那儿子如此败家,可是染上了赌瘾?”老妪坐在地上心死如灰,“全拿去孝敬青鸾教的圣教主去了——这几日说起教中逢了难,叫他们筹钱呢!”星落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如何消化,她索性不管了,调转了头直回了马车上坐着。黎立观望着自家妹妹的背影,有些纳罕:妹妹打小便心慈,门前路过的孤寡幼弱皆会救助,便是院子上空飞过一只落单的老鸹鸟,她都要拿米粒去喂,今儿是怎么了。他这便送给了这老妪几两碎银子,嘱咐她快些搬家,这便追上了马车,问起了妹妹。“怎生不高兴了。”星落心里藏着事儿,语气不免带着气。“一切都是天报——将女儿送出去也不知死活,老了指望不上儿子了,倒想起女儿来了,可笑。”她难得刻薄,“何必去帮她。”黎立观瞧着妹妹的脸色,一张粉白小脸上有一层薄怒,倒显出了几分清冷。“不过是过路逢见的人事,你又何必生气。”星落摇摇头,想起了端阳节那一回事,“哥哥,前些日子我同那几位姐妹,在京郊解救了二三十个小姑娘,除了被拐来的几个,其余的皆是被家里人卖出去的。”她双目含愁,“我不忍心听她们的来历,全是青团儿随着去安置的。那么小的女孩子,被那几个老牙人打得满身伤,我们若晚去几日,指不定就要被卖了——那些老牙人像是经年的人贩子,也不知丧了多少良心。”她情绪低落,有些恹然,“有时候我常想,情愿一辈子都活在国公府,从没上过老君山,便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些疾苦,心里也能好受些。”黎立观有些触动,竟不知道一贯天真无邪的妹妹,心中竟藏了这么些事。“……没想到你的大脑袋里,还藏着这些人间疾苦,哥哥敬佩你。”他心里为妹妹的慈心感到欣慰,嘴上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和气氛,“这回要不要哥哥也跟着你上山?”星落心里还装着世仙的事,哪里再敢牵连哥哥,连忙说不必了。“哥哥若疼我,就多给我些银子——往后若有了嫂嫂,我就不好要钱了。”黎立观面无表情地收起了笑容。“气氛这么好,别逼哥哥揍你。”说罢,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星落悻悻然地歪在了软塌上,心里装着青鸾教的事,一时觉得世仙绝不是那般妖邪,一时又觉得陛下说的也没错儿,心中天人交战的,以至于第二日的傍黑,到达了老君山,上了金阙宫,已是眼下乌青一片。老君山高千丈,山顶云雾飘渺,金阙宫便在那云烟最深处,星落同哥哥上山时,时辰已晚,高天星斗璀错,朗月高悬碧空,偶有清风掠过,像有仙气绕身,清凉如许。天师爷爷并未出关,道家原就不讲究俗礼,黎立观送妹妹进了金阙宫,并无人来迎接。星落却习以为常,待哥哥为她卸下行装,这便催促着他下山,黎立观却迟迟不动身。“哥哥另留了十名护卫在半山驻扎,护你平安。”黎立观放心不下,叮嘱来去,“刑铨不是早来了,为何不来迎接?”星落同青团儿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青团儿忙来打掩护:“方才奴婢问了一嘴小道童,奴婢的哥哥随着采买下了山,一来一回估摸着晚间才能回还。”黎立观还在踟蹰,“既来了一趟,总要拜谒许天师,还有你常提起的合贞女冠……”星落就往外推哥哥,“你快些走吧,不是还说要随着爹爹去押解奸细,来为我洗冤么?”黎立观无奈,心里再放不下,这会儿都得走了,这便又磨磨蹭蹭地待了许久,才领着人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