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嗤一声笑出来,掀了帐帘子站在马车沿,向下张着双臂,“哥哥背我。”黎立观正站在马下,听得妹妹这般说,立马翻了个白眼,“哥哥没有力气,背不动。”话是这么说,还是把妹妹负在身上,慢慢儿往前方镇子口的茶水摊走了过去。黎虎同青团儿一道,借用了茶水摊子,摆了早点在上头,青团儿见自家姑娘来了,忙迎上去,引着姑娘在树下漱口擦牙,接着又服侍着姑娘净手净面,待回茶水摊时,哥哥已经吃完了一碗小馄饨。昨夜睡的不好,星落就没什么胃口,恹恹地吃了几口小馄饨,黎立观瞧着妹妹的脸色,手边推过去一枚小香袋。星落咦了一声,将香袋拿在手里,“……这不是陛下给的小香袋吗?”黎立观嗯了一声,“竟不知陛下还会制作香袋。”星落觉得哥哥说的不对,“陛下衣食坐卧皆有专人侍奉,怎会自己动手制作香袋?一定是宫里的绣娘做的。”话虽这样说,星落还是将香袋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腰间,“端阳节过后,蚊虫蛇蚁出没,想来宫里做了一批香袋……”黎立观撇开香袋的话题,问起来,“陛下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声,说他能忍——这是什么意思?”星落闻言一怔,眼睛里便有愕色,一时说不出话来。黎立观心知有异,眉头一蹙,追问了一句,星落眉间略有歉疚之色,小声道:“我在陛下跟前儿口不择言,说别人能忍我的坏脾气,为何他不能忍……还要陛下好好反省一下……”黎立观眼一黑。“……爹爹妈妈哥哥们忍你,你可知是因何?”星落抬起眼睫,理所当然道:“因为你们爱我啊。”她话音落地,忽的对上了哥哥了然的双目,也有些懵,“不能吧。”黎立观额上生了一层冷汗,思来想去,才为妹妹分析:“爹娘疼你,是因着自己生的没办法;哥哥们疼你,是因着眼瞎;陛下忍你,图个啥?”星落听得一脸惊吓,小心翼翼道:“陛下虚担了师尊之名,从来没有照料过我,就不能是心存愧疚才忍让我?”黎立观像看智障一般地看着自家妹妹,叹了一息。“你给天子做徒弟,还指望天子照料你?这么说吧,前阵子林国舅圈地一事,上达了天听,陛下直接停了林国舅的职,罚他赔东岳观一万两银子,接着还命他日夜吃住在修葺工地,一日修不好就一日不给还家——那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小时候可是抱过陛下的。”他的思维发散开来,“看来往后我和二弟三弟也要谨言慎行,不能叫人说嘴——三弟还垫着尿布,翻不起什么大波浪,二弟人狠话不多,我要提醒他万莫顶着国舅爷的名头鱼肉百姓。”星落愕然,“哥哥你疯了?”黎立观眉间顾虑重重,陷入在自己的臆想中,“好在我这武举头名是去岁得的,不存在妹贵兄荣的嫌疑——”星落摇摇头,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小馄饨,恹恹地放下汤匙。“陛下昨儿还说我娇纵,如今又在京里坏了名声,你说的这些啊不成立,再者说了,我从前想嫁人,如今一星儿也不想——是老君山上的烟霞不好看,还是玉皇沟的胡辣汤不好喝?我有未尽的事业,为何要困在京城里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她说到此,脑海里闪过陛下昨夜带着风帽,寂寂无声地行在漆黑夜里的情形,突然有一霎的意动。陛下从前是很凶,可是后来知道自己是他徒弟之后,便待她和颜悦色了许多,哥哥说的那一层可能应当是开玩笑的吧。她在心里设想了一下自己做皇后的情形,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戏文里,皇后娘娘住在四方城中,等闲出不得宫,每逢农桑节才能出来见见人气儿,还要应付满后宫的三千妃嫔,她这样自由散漫的小姑娘,可万万做不得皇后。不情愿的事那就不要多想,星落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打算回车上去,“赶路吧,我想快些上老君山。”黎立观方才都是些玩笑话,这会儿见妹妹抛开了方才的忧思,这便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同她说道。“你二哥已然在追查传闻的源头,爹爹也亲去押嫌犯,面见圣上,总要还你一个清白。”他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温柔地宽慰她,“我妹子至多干些撵鸡追狗、狗嘴夺食的行径,贻误军情、害人性命这等决计做不来。”星落一脸黑线,躲开了哥哥拍她脑袋的手,转身想走,却听自那村镇里传出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星落同哥哥循声望去,但见村口,一位老妪同一个形容羸弱的村汉正争夺着一个瓦罐,老妪面上沟壑万千,每一条里都有泪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