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存心挑衅,从窗子里往外望,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什么。皇帝只听得耳侧叽叽咕咕的,却听不得说什么,他疑心这小徒弟在偷偷诋毁他,这便斜睨了她一眼:“尊者前,声低而不闻,非宜。”星落歪着头看向陛下,大眼睛里装着故作不懂。皇帝忍不住了,“你在嘀咕什么?”星落弯了弯眼,“您让我说的?”见陛下嗯了一声,星落这便对着窗外又依着方才的话,大声说了一遍,“好大的月亮,好大的城门啊!”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别过头去,“黎太甜,离朕远儿点,仔细朕揍你个满头包。”又是揍个满头包,星落泱泱地离了窗子,往另一边儿窗子趴了。这会儿才刚进了永定门,外城郭高大巍峨,近来实行宵禁,天子出行又清了道,故而永定门大街一星儿人烟都无。帝京大极,估摸着到自己家门前儿还得小半个时辰,星落趴在窗子上,肚子却咕咕叫起来。大半个午间都浪费在听贵女们拌嘴上,也没怎么用饭,到了傍黑要进晚餐时,又领着人往不老屯救人去了,这时辰安静下来了,肚子就饿了。她抬头看了看这阔大的龙车,矮几、卧榻、香兽、书架……各色常用物事皆有,就是没有吃食。她哀怨地望陛下那一处望过去,陛下此时定了心,正执了一卷书闲看,感受到了星落的眼光,皇帝目不斜视,清冷出言警告:“满头包。”星落悻悻地转回了头,可惜没过一会,肚子就饿的实在受不住,这便又默默地看向了陛下,还没等到陛下那一句冷冷的满头包,星落就把头歪在了陛下的眼跟前儿,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您揍吧,想揍几个包就几个包。”她视死如归,“揍不死就得让徒儿说话。”皇帝又是一顿七窍生烟,拿书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有些无奈。“说。”星落得逞,歪着脑袋问他:“路途漫漫,您不想吃点什么么?”皇帝垂目,对上她一双满怀期待的眼睛。皇帝哪里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这便唤了一声阮英,阮英在外头低低应了一声,皇帝却没下文了,低头继续闲看。星落满脸疑惑:怎么不吩咐拿点儿好吃的呢?她心有不解,这便又拿手拽了拽陛下的袖子,小声提醒他:“您要吃什么,得说呀。”皇帝放下了书卷,“朕是紫禁城的老虎,专吃小孩儿。”这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星落没等来想要的答案,只得悻悻地又去了窗边坐。皇帝余光看她坐回了窗子,唇畔挂了一线几不可见的笑,只是将将才安静没一时,突然眼前缓缓送过来一根衣袖撸了半截儿的细白腕子,那小徒弟在后头幽幽地说:“师尊,您想不想吃一个小孩儿?”……四下的风穿孔而入,皇帝放下书卷,望着那双纯质的乌亮大眼,心里忽然就柔软的一塌糊涂。他依旧不苟言笑,眉间却舒展,破天荒地同她好好说话,“金令的事,朕这里可没过去。”星落怔住了,这一关看来是过不去了。龙车却停了,一股香甜味钻进来,星落这会儿正饿着,阮英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启禀陛下,方才奴婢遣人敲开了良美记,命他们蒸了四色点心,陛下和国师稍坐一时,便可下来用点。”星落才知阮英早做了安排,这才略略带了不好意思地同陛下说话。“这个金令千真万确是输给了旁人,您别不信啊。”皇帝哦了一声,这便向窗外的阮英吩咐:“派人去日晟昌查问。”星落心道不好,沉着冷静地说了一声不可,这才破釜沉舟地一闭眼,说了实话。“徒儿缺花用,把金令卖了。”缺花用,卖了?皇帝的面色立时便冷了下去。他为她想过一万种理由,被人偷了、抢了、逛庙会的时候掉了,都比卖了令他难以接受。他眼神冰凉,缓缓地望住了星落:“黎星落,你就这么缺钱?”堂堂国公府的姑娘,且不说是不是真的缺钱,可也不至于眼皮子这般浅,天子御赐的物件儿都可以拿出去卖了。寻常勋爵人家,御赐的物件恨不得传家,他这小徒弟可倒好,转手就给卖了。他忽得一阵儿齿寒,有种痴心错付的感觉,他自袖袋里取出那枚小金令,丢在了几上。“黎太甜,这是皇后的凤令。”他缓缓出言,捕捉到眼前人面上的一抹讶色,他冷笑,“是你当初死气白赖地向朕要,要了却还不珍惜,朕对你很失望。”陛下的眼神平静又寒凉,还带了几分失望,星落有些对不住,纠结了好一会儿果断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