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那么一起,互相别扭,互相嫌弃地,又渡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直至在山洞中,差一点点发生那样荒唐的事情时,沈四才终于明白自己的荒唐心意。
……他大概是喜欢谢纾的。
他长久以来铸在心里的大坝,被这样一句话冲得溃不成军,分崩离析。
他本来是一心向道,乘舟乘舟,可若是被凡间感情所牵绊困扰,又如何乘舟离去,逍遥自在?
更何况是这样不伦的感情,又是怎么允许的呢?
一瞬间,沈四仿佛顶着列祖列宗的压力,数不清的妄黏如巍峨山峦一边压着他,耳畔嗡嗡作响,想着贺兰缺和谢棠生该对他有多么愤怒鄙夷,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却看上了人家护在手心里的儿子?
他脑子里全是礼义廉耻,在这一刻,他为自己对自己的师弟产生这样卑劣的感情感到面红耳赤。
礼在说:“以下犯上,同门同性,荒唐无比。”
义在说:“妄图玷污恩人之子,卑劣下流。”
廉耻在说:“沈四,你怎么敢的?!那是你小师弟!!!”
沈四脸色骤然惨白,掌心已经不流血了,却凝结成了一个贯穿整个手掌的疤痕,要跟随他生生世世。他站不稳似地摇晃了一下,有些痛苦地弓下身,眉间忽然闪出一点惊心动魄的红。
他喘了口气,最后近乎是卑微地想,那我再看他一眼。
……只是再看他一眼,总行了吧?
他就像是隔着橱窗见到了珍宝的孩子,即使珍宝在前,也知道自己并不配拥有。
可是他并没有在谢纾的房间中看到少年。
沈四表情空白了片刻,仿若走到悬崖边忽然一脚踏空,心脏被猛地攥紧,快要成为皱巴巴的一团。
他总是面无表情,可这一刻,冷玉似的脸皲裂般,泄露出兵荒马乱的少年心事,他近乎是有些慌张提着剑,先是满昆仑地寻找少年,胸腔里好似有烈火在燃烧,浓烟滚滚地从肺腑一直烧到咽喉,叫他窒息。
可是谢纾既不在谢棠生那,也不在贺兰缺房间中,便只能在山下。
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往山下奔走,不知为何,右眼一直在跳,仿佛在叫嚣着让他快一点找到少年,否则晚了就再也挽不回了。
他找了足足四十九家客栈,筋疲力尽,白衣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斑,才终于在一家酒楼中找到了少年。
沈四站在这酒楼前,清秀的眉目抽搐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高高升起的楼宇,闻着空气中的馨香,咬着牙关,浑身都绷紧了。
这酒楼门匾精致,门前是画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少女们列队而迎,她们见到沈四,露出娇媚的笑容,齐声声地脆声道:“公子请进,请问有认识的丫鬟么?”
听到这,沈四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分明是个烟花之地!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睛隐隐发红,不等少女们拥上来,便几乎是有点粗暴地推开她们,提着剑大步急速地冲了进去。
一旁的老鸨看见他这般,脸色顿时大变,可还没等他退后,沈四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温度,透骨生寒,生出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说,谢纾在哪里?”
这白衣少年长着一张如琢如磨的好脸蛋,脸色却阴沉得仿佛滴水,叫人看着发憷,戾气扑面而来,像是经年未开刃的一柄寒剑,带着刺骨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