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可就算你这么做——你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句话反倒是让陆景策平静下来了,“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他说。
坊间有传言,楚、安两王的婚约作废,楚王将另娶宰相家二小姐为妻。
两位亲王感情亲厚,楚王更是亲自前往草原将安王殿下带回,可见其用情至深,怎么会另娶呢?
原先只当是无稽之谈,可谁曾想素来与楚王殿下形影不离的安王殿下住回了安王府,再之后安王殿下大病,楚王不闻不问,两人隐有决裂之势——难道传言是真?
若孟二小姐真成了楚王妃,那这孟家,可就大不一样了,是以宰相府的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了,谁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伸进宰相府中来探一探虚实。
楚王将另娶他人为妻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那么自然也传到了崇丰帝的耳朵里,崇丰帝自然是很不高兴——陆景策究竟要娶谁为妻,实则他并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被下了面子,圣旨已下,陆景策又出尔反尔,岂不是在打他的脸?陆景策再朝中权势是大,他也乐得让陆景策替他处理政务,好让他寻欢作乐,可坐在这把龙椅上的,到底是他而非陆景策,总不能让陆景策真的爬到他的头上来。
崇丰帝决意给陆景策一点颜色瞧瞧,让他明白天子终归是天子,奈何另一件事生生逼停了他给陆景策使绊子的计划——他那宠妃终于到了分娩之日。
诞下了位健康的小皇子,可不幸的是,他那宠妃却因血崩而香消玉殒了。
崇丰帝痛不欲生,罢朝近一月,只沉浸在烟花女子中的温柔乡中疗伤,朝中臣子,乃至于后妃都劝他再悲痛也不能不理朝政,唯有那茹娘会柔声细语地安慰他。
那茹娘还不知大哪儿为他寻来一味“仙药”,吸了后浑身飘飘然,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年,这“仙药”比崇丰帝素来吸食的五石散更令人着迷,崇丰帝得了趣,烟杆不离手,恨不得死在茹娘身上。
他如愿了。
崇丰元年,皇帝死于马上疯。
朝臣们闻声赶到花楼时崇丰帝已咽了气,那茹娘衣衫不整地在一旁哭泣,陆景策自人群中走出,瞟了那茹娘一眼。
变故突生——茹娘忽然哭着喊着抱住了最边上孟仕达的腿,她哭叫着,“小孟大人,小孟大人,你救救我——奴家没有弑君啊,奴家真的不敢弑君啊!孟大人——你救救我!!”
孟仕达真是被她这番话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所有人正处于极端的惊慌之中,谁也没敢往“弑君”二字上想,可这茹娘就这样说出来,将这水给搅浑了。
孟仕达惶然道:“不——你在说什么?什么弑君,本官根本不认得你!”
可茹娘这一下先发制人,任谁都认定他们二人是一伙儿的,且与崇丰帝的死脱不了干系,此时陆景策走出来,顺理成章地开口问道,“孟仕达,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仕达如遭重击,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景策,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陆景策对他微微一笑——孟仕达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中计了!!
自打陆景策朝他,朝孟家抛出钩子后,孟家便全然放下了防备,再之后也都是由孟仕达在茹娘与崇丰帝之间牵线搭桥,那时的孟仕达只当陆景策是真将他当做了心腹,才会将此事全权交由他负责。
没想到是挖了这样大的一个坑在等着他!孟仕达懊悔啊,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总是随波逐流,陆景策这样有意的一引,便有人出言指责孟仕达,“小孟大人,果真如此么——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没有人蠢到真的会信是孟仕达弑君,只是崇丰帝被弑,总比他是真的色欲熏心死在女人身上要好听,朝廷要保住皇帝的名声,要保住整个大周王室的名声。
“不必多言了——”陆景策开口道,他冷冷地瞥了眼地上的孟仕达与茹娘,他抬手一指茹娘,“这个妖女,即刻斩杀,孟仕达——”
“关进天牢,择日审问!”
皇帝已死,可崇丰帝未立储,大周又落到了当初先帝驾崩时的境地,朝中诸多事宜由陆景策来决策,他成了真正的无冕之王,朝中臣子巴不得他黄袍加身,奈何陆景策每每见着这种折子,却也只是搁在一边。
谁也不知道陆景策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但是孟仕达必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孟仕达在牢中大喊冤枉,可谁会理会他?
谁敢信他的话——茹娘是陆景策的人,这全是陆景策的阴谋。
陆景策,若他愿意,他可就是大周未来的皇帝啊!
孟仕达入天牢后,孟家原先还有一线希望,希望陆景策看在孟二小姐的份上绕过他们,直到陆景策借着孟仕达将矛头对准了整个孟府,宰相才意识到,陆景策从未想过要与他们为友,而要娶孟二小姐,不过是他的投名状!
借着孟仕达这事,陆景策引出了整个孟家,他将“弑君之罪”冠在了整个孟家头上,先前宰相早就对他毫无防备,如今自然是一点不剩地被陆景策将这些年的“罪行”抖落出来。
陆景策要诛孟仕达九族——整个孟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行刑前夜,陆景策找上了安王府。
他注视着沐浴在夜色之中,披着月白色外袍的,大病初愈的沈怜枝,沈怜枝眼中的防备与冷漠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们遥相对望。
这是他们这么多日以来,第一回见面。
千疮百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