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姨眼睫一颤,垂头不敢再与薛照对视。
“二女孪生同貌,其中幼者先天失声。先王怜惜婴儿尚在襁褓之中就父母尽失,将二女带回宫中,交由老宫人抚养。那位宫人姓韩,这对双生姐妹也就都姓了韩,在宫中学规矩办差事,从小与郡主们一道长大,后来便成了两位郡主的陪嫁,一个去了卫国,一个到了薛家。”
韩姨双手紧攥着被褥,整个人像被牢牢定住似的一动不动,神色也发木发僵。
薛照又摆出另外两份记录,一份是他抄录的太医院医案,另一份是当月的女官轮值记录。
“永历三十年,春二月初六,女官韩芮兰调任花房不久便因疹休假,太医院开方一剂,又施针治疗,红疹三日方消。返岗之后,此症复发,其妹便提出由自己顶替姐姐,二人暗中交换了职司,后来被人揭破此事,姐妹都被罚了十杖。又因郡主求情,准许韩芮兰与其妹韩蕙兰正式互换职司,从养花莳草改为掌管饰品,再无犯病。”
韩姨周身一震。
薛照盯着韩姨脸上的红疹,俯身凑近:“柳絮纷飞时节,你总爱咳嗽,裴楚蓝说你不是天生的哑巴……韩姨,虽然我已经有答案了,但我还是想让你亲自向我坦白,我有没有猜错?你到底是韩芮兰,还是韩蕙兰?”
韩姨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眼中含泪,内心亦是痛苦万分,闭了眼却抑制不住双泪长流,挣扎一番最终还是重重点头。
“果然如此……你们是孪生姐妹,相貌一致,除了你们自己,别人谁也分不清……”薛照喟然长叹,“可是为何如此?自我记事,甚至更早之前,在薛家的就已经是你了。你们是什么时候互换的?为什么你们姐妹会互换?与我父母的死,有没有关联?与我的身世,有没有关联?”
薛照有太多疑惑急需解答,但韩姨泪水满面,她不停摇头,竭尽所能向薛照表示,她不能说。
她发过誓,余生都要做韩蕙兰,缄口不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绝不可再提。若是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薛照痛苦不已,“我怎么也想不到,在我身边最久的人,瞒我最深……”
韩姨无比怜爱地看着薛照,想让伸手拍拍这可怜的孩子后背,安抚他的苦难。
但薛照躲开了,不让她触碰。
薛照有成百上千种逼问口供的法子,却不能用在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身上——
名字虽变,但韩姨就是韩姨,多年来默默守护照顾,在意他饥饱冷暖的一直是她。除了萧约,薛照就剩下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了。
“罢了,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问的。我又还能希冀什么?是我痴人说梦了。”
薛照颓然转身,走出两步,却又不甘心地回头来问:“让你保守秘密的,是梁王?你心里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与我有关?”
秘密确实与薛照有关,她与薛家的羁绊也都是源自薛照,至于让她保守秘密的人……韩姨想到十九年前的那个凄苦的春天,对薛照点头又摇头,如此反复,失魂怅然。
不是梁王。
知晓当年之事且尚在人世的,梁国之内就只有她韩芮兰一个了。
两个问题,截然相反的答案。到底哪个答案为是,哪个答案为否?
从韩姨目光中,薛照明白,从她这里,自己仅能知道这么多了。
薛照心情沉重地推开门,见萧约正向自己走来,一两病歪歪的还要撵路,萧约反复转身把它送回卧室,它又反复坚定地跟上来。萧约实在没法,便将一两抱起,悠悠荡荡哄孩子似的拍小狗睡觉,同时走向薛照。
只要小狗一直不放弃,萧约就会纵容它的任性依赖,哪怕它是只生病的不正常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