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算着日子,一周多痂就结得七七八八。反复检查之后医生放他出去,司晨坐在门口抽烟,没给他电梯卡,指着安全通道让他上楼,两层,然后右拐。
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着他自己的脚步声,那层楼远得像梦境的出口,重症监护的牌子横在前头。
又是这儿。
算来从球球第一次进icu已经过去两年多了,门口的椅子从浅蓝色彻底变成了白色,椅面磨得像命一样薄,只剩边缘还有原先的深邃。多余的人都遣散了,老秦杀神似的坐在远一点的椅子上,看见他只是点了个头,没动弹。
门口早早放着一大叠检验单,这些东西都是祁连看过之后要带回去的。他看了第一页就有点站不住,那排苍白孱弱的椅子反而成了救命稻草。
怪不得非要等他好了才肯告诉他。
两个外伤都处理了,腿上的贯穿伤因为处理及时倒是不太严重,只是有点骨裂,但是肺部枪伤造成了空腔,新旧肺伤并发的呼吸衰竭差点要了他的命,血氧也低得吓人。
终于还是插管了。
他在地塔期间营养不良,身体底子都被掏空了,这么重的伤根本缓不过来。
医生会诊过,实在不敢贸然用药,除了止血只能暂且用营养液补身维稳。他天天被肾上腺素和咖啡因吊着精神,睡不好死不了,几次引发ptsd,一挣扎伤口就崩。最终连精神科医生都赶来救场,套上束缚衣,五花大绑似的捆在床上。
情况有多糟呢?他肘窝上那几个针眼和安钠咖阳性,都让医生以为那是有谁在尝试救他的命。
司晨签了几个字,后边告知书上就都是空白。萧山雪有血亲远在千里之外,但没人觉得那是他的家人。
老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一支开了盖的笔,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签。”
祁连接过笔,刚写了半边礻,笔尖就好似有千斤沉一样在纸上拉出长长的一条线。他抬头,看见透明玻璃里萧山雪闭着眼睛动弹不得,身上连满了线和管子。
他看起来那么小,要被床单被褥药水瓶淹没,或许他在地塔里当实验体时也是这样,躺在一张实验床上,被玻璃外奇奇怪怪的人盯着。
祁连签完字在门口徘徊了很久,像一条从牧场带回来的年迈牧羊犬,在水泥森林里防御灭绝的狼群,绝望地看守最后一位主人。
它记不得自己曾经是头狼,那种凶神恶煞的称呼反而成了一个笑话。
牧羊犬默默地坐在门口待了很久,然后走开了。
老秦百无聊赖,卷了烟也不抽,递了一支给祁连:“不进去吗?”
祁连接过来,拆开塞在嘴里嚼了。
“明天吧。”
他洗了个澡,把黏糊糊脏兮兮的血味和药味盖了盖,捯饬干净又听护士耳提面命大半个小时,这才换了无菌服进屋,自作主张替他解开了束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