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凰被星言拘在府中,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三日,总算把折损的修为给补回来一些。其实那些都是借口,无非是想日日同她腻在一起罢了。直到三天后,二人惊觉天罚已经不能再拖,这才慢悠悠地梳洗出门。今日是天罚的第一项任务--救风尘。星言穿着一身质朴的布衣,却难掩出尘的仙人之姿,和那通身清贵的气质。他站在院子里,等着祁凰穿衣打扮。从前总听西楚王庭那群有妇之夫吐槽,说女子出门实在太费劲。若是申时需要出发的话,非要同夫人说是未时,才能准时出得了门。当时他还觉得这些人以偏概全,没想到这世间箴言,连上古神君都不能免俗。他等了许久,总也不见祁凰出来,最后干脆卧倒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数起树上掉落的枯叶。“星言,你说我穿白衣好呢,还是蓝衣好呢?”她的语气纠结万分,星言甚至能想象出来她眉心轻蹙,眼睛在两件衣服之间左右腾挪的样子。光是想一想,他桃花眸中便溢出忍俊不禁的笑意。“蓝衣吧,你肤色白,穿蓝衣好看。”里间传来一阵沉默。“……好,你再等我一会,马上了。”不得不说她这马上,比初学者上马的时间还要长。等到她推开门站在星言面前时,日光已经有些刺眼了。祁凰伸手,一把将他从躺椅上拽起来。“快走吧。”星言懒懒地抬眼,垂头哑笑。纠结了半天,最后她选的不是蓝衣,也不是白衣,而是一套质感很好苏绣十里锦。头顶梳了个雅致风流的发髻,衣袍内露出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这是典型的人界清贵少年装扮。她本就比寻常女子高挑些,现今这副装束倒也英姿飒爽。“怎么穿的男装?”祁凰无语地看他一眼:“不穿男装,怎么救风尘?”那些话本里的救风尘,不都是才子遇佳人,佳人自唾自弃,才子不离不弃,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么?星言再三犹豫,想告诉她真相,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再换套衣服,改个妆容,只怕天都要黑了。天道给安排的这出大戏,就坐落在人界大晋皇朝的都城。“凌霄楼,就是这儿了。”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西子湖,景色极佳。这是晋安城最大的青楼,楼下震天的鼓声一响,紧闭的幕布徐徐拉开。舞台上花团锦簇,明亮得灼人双眼,几位花枝招展身段柔软的姑娘从两边迈着细碎的步伐悄然而至。祁凰与星言一踏进楼中,立刻便吸引了无数眼光。一位是芝兰玉树,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如明珠生晕。另一位虽只着布衣,却通身散逸的风度,一举一动透着灵肌玉骨的神仙之姿。就是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嘛……晋朝民风开放包容,倒是没有太多忌讳,只可惜了这两位情投意合的俊俏公子,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子伤心落泪。祁凰却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走到柜台前:“店家,敢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叫崔娥英的。”“崔娥英?”那柜后头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祁凰一番,又瞥了她身旁的星言一眼,随即了然于胸。“找对面柜的林小哥。”祁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见到了对面柜台的男子。他大约四十岁模样,比寻常男子身量纤瘦些,面着脂粉,唇色殷红。一见祁凰和星言,一脸的玩味,朝二人嗲嗲一笑。“崔娥英呀,二位请随我来吧。”祁凰往前一步,将星言落在身后,对林小哥笑道:“这位公子不去。”他是来救风尘的贵公子,星言去了算什么?这故事里从来只有才子佳人,哪容得下第三者。那林小哥风情万种地瞥了星言一眼,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朝三暮四。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勾搭了穷小子,看人家穿着寒酸,没钱没势,连找起小三都肆无忌惮了。“那这位公子在此处候着。”他转身,冷冰冰对祁凰道:“您就同奴家上楼吧。”星言望着二人噔噔上楼的脚步,偏过头去,眼中噙满笑意,好半天才忍住没笑出声。祁凰的脚步停滞在房间外,指着里头背影宽阔,品茗抚琴的高挑男子。“崔娥英呢?”“他就是。”开什么玩笑?“崔娥英是个男的?”“肯定的呀,他是我们的头牌。”林小哥生怕她嫌弃,急忙道:“您来得巧,若放在平日,这个点我们崔大师可忙了。”祁凰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住想把天道揍一顿的想法。“你可以走了。”她朝林小哥手中塞了一锭银元,推门而入。救风尘嘛,自然要一视同仁。今日不论男女,都必须把这人从苦海中解救出去。,!她正了正衣冠,轻咳一声,幻出一副男声:“崔公子,久仰大名。”崔娥英一身青色竹纹长衫,面如冠玉,眉宇温良,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这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声音倒是清润,也没什么媚态,比那林小哥瞧着令人舒服些。“今日不听曲,我想听听公子的故事。”她笑了笑,明澈的杏眼溢出光润,叫人望上一眼便很难移开。崔娥英放下古琴,清俊的脸上浮现几许诧异。到这里找他的有男有女,无非是听听曲,陪陪酒,有些给得足够多了,也做些床帏浪荡之事。可没人会花钱来找他听故事。他松开置于琴弦上的手,轻声问:“公子想听什么?”“先说说你是怎么进的凌霄楼吧。”祁凰面前摆着两盘瓜子花生,还有一壶清酒。酒她自然是不敢再喝,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少不得要出丑,何况星言还在楼下呢。只能抓了一把瓜子,坐到崔娥英对面,洗耳恭听。瞧着这崔娥英气质不凡,像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果不其然,竟是出自官宦世家的公子。他本姓秦,是京兆府陈家的嫡次子,自小父母宠溺,家里的重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于是成日诵诗读文,约三两好友春猎品茗,好不快意。十六岁那年,父亲被朝中一桩大罪牵连,全家九族下狱。而他因为没有参政,侥幸逃过一死,被收了良籍,没为官奴,辗转卖进这凌霄楼中。:()不见神君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