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在裴枝和的注视中喝完了水,“让你的猫乖一点。”柯屿看向无辜背锅的五只小东西,弯腰抱起金渐层捋着:“知道了,小陆哥哥。”裴枝和等着他打完电话,没有问是谁的,只是抿了口威士忌,顺理成章地问:“飞维也纳的机票订了吗?”马上就是新年音乐会,还在法国时,每年的一月一号去金色大厅跨年已经是他和商陆的惯例。要和商陆一起坐在观众席,听乐团指挥带着成员对观众说出惯例性的那句“prositneujahr”,才算是真正的辞旧迎新。虽然也有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成行的时候,但今年,裴枝和不想商陆失约。在这之后,他的乐团将在国家歌剧院另有三天演出,商陆刚好可以出席,票他已经留好了。商陆正ipad上登陆邮箱,查看柯屿发送过来的行程邮件,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去维也纳干什么?”他连头都没抬,视线只停在屏幕上,边分屏切换出日历,在上面做着记录。裴枝和一时间没有出声,商陆也没有发现。安静的时间过于久了,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怎么了?”裴枝和面无表情,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去看他在记录的事情,用平稳的语气轻声问:“新年音乐会,不去了吗?”商陆一怔,笑得温和:“这么快,原来已经又要到新年了。”“你新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却在这里把什么明星的行程一个字一个字记到日历里——商陆,你到底怎么回事?”商陆按下锁屏键:“枝和,我和你说过,不要看我的隐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裴枝和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胸口压抑着起伏:“你从来不追星的,你才回国多久?为什么要对一个戏子这么上心?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回国你就一定会在,后天我就要走了,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你会去香港找我吗?”“会的。”商陆首先回答了他,继而纠正:“不要用‘戏子’这样的字眼,演戏和导戏都是艺术,也是工作。苏阿姨也是演员,你心里这样定义,她会伤心的。”他不提苏慧珍还好,一提,裴枝和便腾地站起了身:“我妈妈是影后,你把一个演技烂到这种程度连阎老师这样温和的人都要公开点名批评的人跟她相提并论?”阎立岚是香港文化届泰斗,虽不自己导戏,但写剧本谱曲题词写影评,与影坛名流往来密切,是从香港影坛黄金年代一路走来的德高望重之辈,与苏慧珍也是旧识。虽然苏慧珍退圈已久风光不再,又有些难堪的绯闻缠身,但阎立岚还是时常与她喝茶。就是他写了那篇著名的影评,在末尾称赞柯屿贡献了人生最性感的三十秒。裴枝和知道商陆不喜欢向外人公开身份,因而只字未和苏慧珍透露。以至于苏慧珍与阎立岚聊起这桩事时,只以为是陌生人的手笔。裴枝和这样说,商陆敏锐地反问:“你明明对柯屿很了解,为什么刚才要装作不认识?”裴枝和猛地住口。他不屑于辩解,直白地说:“我故意的。”少爷脾气特殊身世加上艺术家性格,商陆向来知道他个性里的古怪尖锐敏感,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裴枝和懒得撒谎,被商陆这一句关切莫名搞得心口一片酸楚,带着鼻音地说:“嗯。”商陆早就感觉到,因而并不意外,只说:“你会喜欢的。”那片因被关切而涌起的卑微的感动戛然而止。裴枝和哑口无言,半晌,觉得可笑地呵了一口气,“凭什么?”“babe原来也讨厌他,后来见了面就喜欢了。”商陆对他的冷意一无所察,甚至勾着唇笑了笑:“柯屿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裴枝和站着听着,手指连着身体同时开始泛冷,“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商陆没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从自己好朋友口中听到有关柯屿的谬误和偏见,轻描淡写地说:“这不重要。”裴枝和安静地垂首站着,目光停在商陆身上。他关心的,是“柯屿不被喜欢”这件事,想要实现的,是“柯屿应该被喜欢而非被误解”,至于他裴枝和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他的那份心、那份别扭微妙的感受,又有什么关系呢?“商陆,”裴枝和叫了他一声,见他抬眸看向自己,眨眨眼勉力牵出一个温和好看的笑,“我还是你心里的天才吗?”伯乐找到了他的新的天才了吗。九岁裴家晚宴的阳台,他的琴声吸引住商陆,像吸引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那么瑰丽,那么梦幻,让他寄人篱下惶恐终日的心开始患得患失地颤抖。可是这个梦里的人始终那么笃定,笃定到连做梦的人也开始以为这是个永不会醒的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