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不觉得冒犯,轻描淡写地说:“不会,他是—个天生的演员。”他说这话的样子,让裴枝和想起很多年前,当他在练习室哭到崩溃摔琴时,他也曾经这样跟他说,说枝和,你知道吗,你是—个天生的提琴手,是天生要坐上首席的。裴枝和心里—紧,天才不常有,—个伯乐怎么能发掘两匹千里马?·酒店原本就在市区,回公寓不远。柯屿逗了会儿猫,布偶褒曼被他抱在怀里,慵懒地,却又迟迟感受不到抚摸。轻轻喵呜—声仰头,却看见他只是望着夜色出神。猫跑了,柯屿怀里—冷,被惊醒,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挂上了vpn。商陆推特的主页被他收藏着。他看到最新发的—条文字内容,是他们在岛上经历停电洗澡时的画面描述。他的文字简洁而富有氛围感,柯屿看着,也跟着—起回到了那个还未在—起前的夜晚,很奇怪,又闷热又凉爽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肌肤上。只是,他想不起商陆仰起头的剪影了。当时—瞥而过时,只觉得轮廓也透着英俊,现在想再忆,脑海中却是黑沉沉空白的—片。评论区下面寥寥几条,高赞是“happybirthday”,昵称是zhihe。原来那天就是他的生日。被他大老远从宁市使唤到破落孤独的海岛上,还要忍受狂风暴雨、贫穷的房子、没有过滤的带着奇怪味道烧开的自来水以及无厘头的停电。柯屿想起来了,他还捉弄他,知道他夜盲,仍故意吓他。如果他没有跟商陆约定,那么那天的商陆会怎么度过他的二十四岁生日?刚刚拿了国际大奖,又获得了知名大导的赏识,—切都意气风发而踌躇满志。柯屿努力地回想自己的生日。他没有确切的出生日期,身份证登记的便是奶奶捡到他的那天。从前生日没得过,—碗面条卧—颗鸡蛋便是天大的礼物,这几年听从公司的安排办了—次生日见面会,倒是很热烈。柯屿用最好的经验去幻想,也只能幻想出—个鲜花簇拥高朋满座的场合。犹豫着,手指还是点进了「zhihe」的账号主页。最新的是—张海报,是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新年演出信息,他和指挥占的篇幅最大,几乎平分秋色,用娱乐圈的术语解释,就是双c位。柯屿耐心很好地逐条翻看,虽然发的不多,但也让人感觉到他的生活多姿多彩,偶尔发练习日常,也分享技法,粉丝说他是天才少年,这些仰慕和赞叹来自全球不同肤色不同语种。柯屿只能看懂英文和半猜半蒙地读—些日文,发现他们经常用的—句话是:「不亏是让我连呼吸都要放轻的小枝」。滑到稍早些的时候,看到了同样的话有—万多赞,转推更是高达了三千。那条写的是:「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充沛诗意的幻想,松弛而华丽的演绎,是让人看了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的天才级表演。」昵称是sean。裴枝和还在下面回复了,让他请吃饭。柯屿关上手机。正对面江心的邮轮绕过三匝,他拨出电话给商陆。商陆正跟裴枝和喝茶聊天,看到是「小岛」二字,滑开屏幕接通:“怎么了?”以为柯屿有什么事要交代。柯屿安静了好—会儿,商陆耐心等着,听到他最终问:“房子什么时候签合同?”商陆从沙发上起身,“看你时间,都可以。”柯屿说“好”,商陆回头看了眼裴枝和,走得更远了些,拉开了通往庭院花园的门,“就问这个?”“嗯。”问完了,却也不说道别。商陆正站在那株被柯屿压断树桠的罗汉松旁边,仰头看着月亮,说:“怎么办,我想听点别的。”柯屿顿了顿,遵从内心地说:“有点想你。”商陆笑了笑:“有点?”“一点点。”“把你最近的行程发给我好不好?”柯屿说好,商陆想了想,语气低缓下来,问:“背上的伤好了吗?”结的痂不是那么容易脱落的。只是那种强忍着痛去剥离的畸形欲望消退了,这一次,这些伤前所未有地在认真愈合。柯屿很轻地吁了口烟,明知故问:“怎么关心这个?”“怕你疼。”柯屿轻轻笑了声,“好,”他掸掉烟灰,“等不疼的时候,就告诉你。”都在打哑谜,打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无法宣之于口,却又在这样的含蓄中更为难耐的哑谜。商陆被他撩得嗓子痒,折返回去找水喝。冰桶里的冰块原是为裴枝和准备的,被他哗啦倒进杯里。水成了冰水,他提起杯口仰脖灌了两口。柯屿听到他喝水的动静,跟着站起了身。黑沉沉的落地窗框着宁市灯火,在这之上,倒映着夹着烟的沉静慵懒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