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想过叫女儿攀高枝,他知道,乐乐若真跟了太子,哪怕只是留在他李煊身边做一个妾室,也能给他们老范家光耀门楣了。
但是他不要这种“光耀”,不要这种“福荫”。他只要他的乐乐幸福,无忧。
房间里有一瞬的沉默,烛影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晃,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岳父大人多虑了。”最终,还是李煊先开了口。
“孤已经向官家请旨,中秋节过后,就举行册封大典。岳父大人若是将孤的太子妃带走了,这册封大典岂不是要开天窗了?”
范屠户拳头攥紧,猛然抬头,“殿下……此话当真?”
李煊忍不住轻哼一声,“自然。”
范屠户垂下眼眸,默然了,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唯有叹气,“殿下的偏爱,是乐乐的福气。”
他扯了扯唇角,似是自嘲一笑,“我范岩这辈子活着,不为别的,之前就为着我家乐乐,现在还多了一个心心。她们母女俩,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大的牵挂。”顿了顿,他空茫的眼神忽而坚决了,如同决意赴死般,拿出了十足的气势,一口气道:“我范岩没有别的,只这一条贱命,还望殿下,往后能够善待我家乐乐,不离不弃,恩爱白头。”
李煊唇角一勾,他当然明白,范屠户没说完的半句话。
若是他皇太子敢辜负了乐乐,他范岩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这真是拳拳的老父亲之心,无论是一开始的低声下气,还是现在的声壮气足,一切,都只为了他的宝贝女儿考虑。
李煊其实并不喜范屠户,无论是过往指着他粗声粗气地骂,还是把刀架他脖子上,他都心中很是不忿。
但碍于乐乐的面子,他对范屠户始终维持着面上的尊敬。
他知道,他和范屠户永远会有一个相同的立场,那便是,为着乐乐的幸福。
可被人拿“同归于尽”这种激烈之举来“威胁”,心中总是不快的。
房间内有一种微妙的僵持,两个男人分明心中互有不满,却又似乎立场一致,谁也不愿让步于谁。
正在房内氛围僵硬之时,一只手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儿,叉住心心的胳膊,将她举过门槛,放到房间内。
“心心,去吧,找阿公去。”
挣脱开娘亲的桎梏,心心如刚出巢穴的雏鸟,张着手臂,磕磕绊绊地朝范屠户跑去,“阿公!”
“哎!心心!”一见到宝贝外孙女过来,范屠户脸色立马放了晴,笑得见牙不见眼,俯身一把将心心揽到怀里,放在自己大腿上,“哎呦!外公的小心肝呦,来,快让外公看看。”
他对着心心左瞧右瞧,但见他这早上还灰头土脸着的小外孙女,现在却是洗得小脸白净,一身鹅黄对襟袄裙,头发扎得利索清爽,两朵小发髻上还别着珍珠团花簪,一双大眼越发清亮,扑闪扑闪的,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范屠户见了,心里欢喜得紧,抱着心心颠啊颠,“哎嗨,我们心心这身新衣服可真漂亮,谁给你的呀?”
心心害羞地抿住小嘴,眼睛往旁边的李煊身上快速瞥一眼,短胖的小肉手“咻”地指一下他。
李煊笑了,眉心绽开温柔。自心心进来后,他整个人的气息都软化了下来,柔和似春风。
霎时,屋子里的氛围便不一样了。
“哦呦!”范屠户夸张地做着表情,做作惊呼,“是他给心心的漂亮衣裳啊!那心心知道,他是谁吗?”
心心把玩着手里的小玉兔,不去看李煊,只是拼命摇头。
虽知道女儿接受自己还需一定时日,但心还是随着她摆动的小脑袋,沉了沉。
“心心不知道哦?他是心心爹爹呀,你要叫他爹爹,知道没?”
心心扁着嘴,时不时撇几眼李煊,就是低头不开口。
范屠户叹气,看着太子难掩的失落神情,不由尴尬地笑笑,“心心就是这样,一开始容易跟人生分,但只要跟你熟了之后呀,就粘人得不得了。”他说着,嘿嘿笑起来,“这点呀,就跟乐乐一个样。”
“乐乐!”心心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猛然抬头,大眼亮晶晶地看向范屠户。
“对咯,心心知道,’乐乐‘是谁吗?”
“阿娘!”她奶声奶气地唤。
范屠户哈哈大笑,“心心真聪明。那心心知道,阿公叫什么吗?”他又指了指自己鼻子。
心心小肉手伸过去,也指住他的鼻子,“范岩!”
“对咯!阿公是范岩!”范屠户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他抱着心心,瞟了眼李煊,试探道:“那心心知道,爹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