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吓了一跳,?应得有点勉强。“二姨,当初宫闱局抓人……我,就算能跑,?也不肯离开阿娘的。”到底是经历过离乱的姑娘,?就算翻身做了人上人,也知道疼惜长辈,杜若很欣慰,语气愈发和缓。“子衿不同,?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你去找她,?说中宫看重杜郎官品德高尚,家教严谨,听说晴娘曾为大宁郡主伴读,?十分喜欢,?想接她入宫教导你。至于圣人亲口答应你和六郎的婚事,也都照实说,好叫她放心。”提起六郎,?闻莺面带喜色,左右想想那位杜家小娘子反正是在她身边,有什么不妥再安排就是,遂欲行礼告退,?谁知才一旋身,李辅国已经迫不及待地坐了她的椅子。“你干嘛?”闻莺愕然问。杜若挥手示意闻莺只管去,?转头匀了匀气息。“你这条断腿就是为我,我记得。”杜若的开场白不动声色。她裹着宽软厚实的银红披帛,从肩头往下飘飘飘然几乎坠地,金银丝线绣出宝相花纹样,?花心缀满银珠,脸上淡淡揉了一层胭脂,两片唇却浅淡的发白。李辅国愣了一下,火烧似地红了脸,嘴唇紧紧抿着,方才桃枝底下一抹绮念如冰化水,流淌得无所不至。“当日你我素不相识,身份迥异,你却肯亲手为我撒药接骨,因怕我剧痛致死,故意冷语相激。”李辅国昂着骄傲的头,两手交握搭在肚子上,琉璃面儿的戒指冰凉,怎么也捂不热,不过没关系,她戴过,那上面冰冷地就是她的温度。“我因此爱慕于你,有何不可?”杜若眼睫定定的避而不答。“我被你骂走,海桐劝解,你我自此携手,我从妾侍而至良娣,又成皇后,你被人踢出兴庆宫反成御前首领太监,有阿翁的例子在,圣人又念旧,往后三品跑不了,兴许还能位列三公,乃至异姓封王。即便今日如此局面,我也没有后悔当初结交你,但圣人的帝位风雨飘摇,你何必在这个时候苦苦相逼?”李辅国听了也觉唏嘘,似乎静心回顾了一番,甚至转头遥望闻莺即将消失在长廊的年轻背影,眼眸闪烁着对往昔岁月的怀想眷恋,可他说出口的话却令杜若一瞬间酸苦冲上鼻端,几乎要哭出来。“你进王府整整二十一年,与他的情分长久,与我难道短了?原本我想,你的苦处,他看得见三成,看不见七成,虽然不值,可既然你心甘情愿,我也认命,你不在时,我与他有并肩之谊,你回来了,那日升月落,万事照旧,我继续做你们之间的影子。”杜若心中一动,“那就,最好。”“是吗?”李辅国看她没听懂。“杜郎官惨死狱中,大娘子悬梁自尽,元娘子婚姻不谐,小郎君身陷江东,至于大宁郡主……恐惧外界,不敢离开颍川王半步,年纪老大还糊里糊涂。再瞧平林郡主,狭缝里成人,却温柔果敢,还悄没声儿的觅了个良人。要说教养儿女,你聪明一世,反不如元娘子,都是强求之过。”“你到底什么意思?”风雪劈面打来,杜若搁在膝上的双手虚虚拢成拳头。“过去七天,香炉里、茶水里、饭食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便以为他熬过去了吗?”李辅国收起怅然神情,坐在椅子里玩味地笑。“可是你的浴桶里有沉水……”杜若的呼吸顿时停了一拍。“玫瑰花水香气激荡,遮掩其他所有,他拥着你入睡,毫无戒备,早上更觉神清气爽,不过今晚,区区一二两就不够了,给不到五两,他喘不上气儿。”杜若眼睫剧烈颤抖,从近处看,细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挠的他一颗心又酥又痒又麻。李辅国觑着她的神色,一句句往底下扎。“不信?晚上就知道了。”难怪李玙会被杜甫气得七情上面,贸然惩处,竟想不到文臣抱团的时候,君王是不能当面反驳的。杜若担忧地抬眼望向还在继续的朝会。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什么状况,可是猜也猜得到,郭子仪正与仆固怀恩一唱一和,韦见素心怀鬼胎,李俶、李倓各有计较……但凡李玙露出一丝破绽,这些人就能生吞了他!可恨整整七天,她就漏了那么一丝儿缝隙,就叫果儿钻了空子。“究竟要如何你才肯转圜?”良久以后,杜若虚心请教。“你一手遮不了天,四位亲王于圣人的情分都深,他死了,你必定陪葬。”李林甫噗嗤一声乐了。“我没想他死。”他贴着杜若的耳根。“其实我也想问,你要如何才肯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