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杜良娣行踪不必暴露,孩子也能逃过一劫。”这主意四面周全,星河却像是被点着了无名火。“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帮?”郑旭坚持。“要避开太子府的眼线,唯有今晚悄悄动手。”夜里果然扎营早。天擦黑郑旭就传令众人早睡,明日一鼓作气跑完最后五十里,进兰州城歇脚。先行的令官已经打了个来回,传话说诸事打点齐备。同罗部只要进了城,人人有鞋穿,生病受伤的都能得到医治,且已备好五十匹良驹和通关的文牒令牌,只等郑旭一声令下,即刻押解人犯上路。星河心乱如麻,一俟郑旭开了门,索性下车与他面对面。整个营地火堆点点,往日负责戒严的驻阵军全没了影儿。郑旭抬抬下巴,提醒她看几步外,秦二怀抱刀鞘,一副知道你们要捣鬼的样子。星河心道这人真有意思,好恶全写在脸上,一看见郑旭立刻凶狠起来,恨不得唾一口。“这怎么避?他死死盯着你。”郑旭低头解麻绳。“他盯着我,你去见杜良娣,把孩子抱回来。”“……啊?”星河面露不解。郑旭有些不耐烦,“你要舍得跑就跑,我找具尸首顶你的名儿!”“你不能……”郑旭一把甩开她的手。“我就只会现杀个同罗女人来顶替你吗?兰州、陇州、岐州……我好歹是个从四品,一具尸骨弄不来?”星河敏锐的抓住了马脚,“既然如此,你让我带走轻波!”郑旭不说话了。星河急切道,“你不想我陪他死?那你帮我啊!”“不行。”郑旭冷硬的目光直扎进星河心窝子里。“小叶护这个名号值钱,我能放你走,但不能背叛大唐埋下祸根,圣人斩草除根,为的就是草原上再没有同罗这面旗帜。”孩子和女人不一样。——星河领悟到他的言外之意。郑旭推星河重新上车,吹着口哨溜达回宽敞的将营。秦二凑上来,施施然一礼,郑旭还礼,两人都憋着不出声,老半天,还是秦二不尴不尬地挤出一句。“将军妇人之仁啊。”郑旭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解释。“奉信王一代英雄穷途末路,我实在瞧不下去,再说,小叶护还在我手里,让王妃解开绳子照看最后几个时辰,也没什么。”——最后?秦二眼神一动,叹声道,“若非太子退隐……”所以太子与阿布思确实暗通款曲?郑旭瞧了他一眼,索性直接问。“头先诸事乱成一团,没来得及请教,秦郎官为何千里迢迢去受那罪?”秦二很意外他敢问。储君交接边将形同谋反,多年前皇甫惟明和韦家都折在这道槛儿上,后面李玙往来王忠嗣更加隐秘,全靠秦二穿针引线。察觉到内情的人不是没有。譬如哥舒翰,就曾在湟水县城找到李玙写给王忠嗣的信,但他非但没有打开,还顺藤摸瓜查到那段时间操长安口音停驻在湟水的秦二。河西兵凯旋回京时李玙已经病倒。哥舒翰找到秦二,开诚布公道,请太子莫要再往军中投递私信,平白连累将帅,话里话外全是责怪李玙没有维护王忠嗣。可那时太子府被张良娣把持得滴水不漏,长生等更是一夜失踪,秦二被哥舒翰讥刺得面孔滚烫,无话可答。秦二成了无主风筝,眼睁睁看着大唐的精兵强将一次次陷入泥潭,打恒罗斯,打南诏,八万十万灰飞烟灭无人在意,败军之将鲜于仲通居然还高升进京,坐上了京兆尹。直到同罗部忽然叛唐,秦二再也坐不住了,索性一路追来。他不知道要怎么阻止内耗,但万一李玙醒了呢?他至少有前线战报,比坐在京里抓瞎好。“秦郎官?”郑旭捶了下他的肩膀,“我有酒,咱们边喝边聊。”星河爬出营地就往草丛里钻,头顶明晃晃月亮,夜鸮瞪着老大眼睛,她不敢叫出声,掏出郑旭给的火镰子拢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漏点儿光。没走多远,前方传来猫叫,听着像婴儿啼哭,星河心里一紧,跑起来,风里夹着哭声连缀成片。她被人一把拽进密匝匝的灌木丛。“星河!”杜若扶起她。“你怎么出来的?”星河顾不上说话,紧着在她身上掏摸,二郎被好好地绑在她怀里,大大的头热乎乎脑袋,星光下蓝幽幽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啊……”星河泣不成声,抱着孩子呜呜哭起来。杜若忙解开递到她怀里,孩子小小的挣扎了几下,头一垂,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