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星河本该说句‘多谢’,可她匆匆望了一眼阿布思,果断道,“你带我去见郑旭。”她举高被绳索交叉捆绑的双手。“他活着向皇帝请罪,你们才有功劳,你带我下去,我跑不了。”王太医到底没敢,独个下去,但把郑旭领了来。“王妃……”隔着一道门,星河压低了嗓子吼他。“你想领功就让我下去!我给你绑成这样,还能跑了不成?再说,我儿子还在你手里!”郑旭服帖地开了门。星河绑着手出溜下来,利索得像条泥鳅。“将军!”她落地就放开嗓子。“请将军带十人,快马加鞭先行出发!拖着这几千人太慢!阿布思如果死了,将军只抓到我和轻波,龙池殿上有何颜面请功?”郑旭慢吞吞看了她一眼,像是别有深意。星河发了急。“哪怕让他进了长安再死呢?!”“那个来救杜良娣的人是谁?”这话一出,星河顿时做贼心虚地避开了眼神,郑旭倒愈发来了兴致。“杜良娣就藏在同罗军中,这事儿初听古怪,细想倒也合理,当年长安便传言,奉信王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服膺太子,这几年太子闭门不出,安禄山才敢踏只脚欺负奉信王。”星河目光冷冷地。“她怀里抱着叶护之子,同罗数千勇士,谁都能救她。”郑旭稍微一琢磨,没反驳,反而用眼神扫了扫官道两侧起伏的缓坡。“嗯,确实。不过奉信王伤重难愈,王妃想尽办法不得要领,杜良娣却只隐隐绰绰跟在后头不肯露面,这情分就差了一大截啊。”“二姐,跟着的?”星河惊喜,又有些失望。“太子还在等她。”郑旭道,“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看见了也当看不见。可她怀里那个孩子到底是犯官逆子,还是……?”星河听出他话里有话,可是想不明白。“小叶护生在石堡城大捷之后,曾跟随奉信王上殿领赏,头几年还出入过宫廷,肯定遮掩不过去。至于小的,程千里将军上报俘虏妇人孩童各一,我若指称该妇人乃是太子良娣,孩童乃是宗室血脉……”郑旭来回踱步,沉沉提醒她。“以杜家与太子的关系,要鱼目混珠……”残月下章台,一“太子不会认的!”星河愤怒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想打破他的异想天开。“我们家孩子也绝不认贼作祖父!”可是郑旭十余年摸爬滚打,愣是从世家子扎堆的左骁卫杀出一条升迁血路,哪会被几句高声轻易吓住,?当下不紧不慢地怼了句。“这不就是糊弄嘛?你们家孩子是个黑种,?谁能信他姓李?”星河不说话了,很警惕地,沉默地与他对峙。“太子的私人莫名其妙跑到大非川,一条命差点交代在风雪里,?上回同罗勇士来救杜良娣,他还偷偷放水。”郑旭偏头,?手指点向队列最前面一直遥遥回首关注两人的秦二。“你说他是冲谁?奉信王的死活,还是杜良娣?”星河被绑着的手抖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李玙越是不肯放手,?越显得她和阿布思前途渺茫。“你以为太子是什么好人!”星河克制不住,哗哗骂下去。“若非太子玩弄权柄却技不如人,我那窝囊二叔与姐夫怎会惨死?我大堂姐和外甥怎会屈身为奴?就更别说我二姐好端端一个人,?明里是妾侍下堂,婚嫁自便,实际上呢?但凡冒头,谁敢沾她?太子想不穿,?白把别人一辈子都坑了!他真为我二姐好,该册妃册妃,?该纳妾纳妾,别让天下这么多双眼睛,让你——”星河遥遥看向秦二。“还有他,这种献媚讨好的下臣,?在她身上打主意!”郑旭听得愣神。星河嗤笑,“干什么,莫非将军也想来一出英雄救美人?”像是讥讽,又像是提醒,郑旭面皮一红,自以为好心来帮忙,却被她骂出了难以言明的百转心思。“太子尚且护不住杜家,将军就别自以为是了!”这话深深的刺伤了郑旭,他怔在那儿,脑子里反复盘旋着秦二骂他‘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有李玙的深情比着,他确实只算条好狗,不配伸手救一救落难的美人。他干咳一声。“请王妃命杜良娣交出孩子,留在兰州抚养,等风声过了再回长安,就说是我在外头生的。王妃肯答应,我明日清晨就快马送奉信王和王妃回京。”“你说什么?”星河本来就有气,口气很冲,郑旭倒是坦荡,又有些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