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金属碰撞之声震得果儿耳膜剧痛。横刀劈砍的凌厉势头受阻,差点脱手飞出。高力士顿生狐疑,心道难道他竟看走了眼,李玙身边死了个红毛鬼,竟还有这个东西身负厉害武功?!他不敢再砍,沉重地喘息着。却见果儿慢慢扯开破烂前襟,露出坚固华贵的明光甲。“我的命值钱,不像你们一个两个,最爱逞英雄。”他冷冷道。高力士听出果儿不仅根本不受李玙控制,甚至对他的勇猛强悍颇为不屑,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混合着憎恶和忌惮,甚至一点点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你到底想怎么样?”高力士的声音嘶哑地几乎变调。“根本不是三郎叫你来的,你找什么?你到底找什么?”夜风呼啸而过,院中鸦雀无声。果儿站了一会儿才开口,一字一顿认真问。“杜娘子没死,是吗?”苍然满关中,一此问突如其来。高力士一时间愣住了,?回头在慢慢时光中找寻果儿与杜若的蛛丝马迹,却是一无所获。铃铛在旁探头探脑,看果儿眼神毫无戾气,?仿佛确实只是想要个答案,?遂舔了舔唇,语气十分和缓地恳求。“果公公,杜娘子……当年人人都说她死于非命,被人活活打杀,?可是原来并没有,至于她逃生的详情,?想来十分传奇。一年多前,她确实回过长安,还曾入宫面见贵妃,?可她不想提起往事,?再三请托奴婢,转告贵妃与高爷爷莫要走漏风声。至于昨日,她有否从长安逃脱,?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果儿颤抖地闭上了眼睛。杜若死后,因为思晦拦了一把,他再没勇气刨开她的坟茔,可是多年痴心却没那么容易破灭,?他找过许多风水大师批命看相,只问出‘上下而求索’的废话,?久而久之,也就放下了。果儿心内狂跳,但他强自镇定下来,沉声确认。“眼下,?不知道?”高力士轻蔑地哼了声。“当然。难道你以为,就凭她一个下堂的妾侍,贵妃的密友,就够资格搅和在今日这盘局面里么?”果儿的目光在高力士和铃铛面上来回逡巡,对李隆基多半就藏在李璘营帐里的猜测并无把握,甚至不太关心,而单单一个杜若还活着的事实,已足以让他袍袖下的手指不住颤抖。所以片刻后,他放弃追问,只对高力士露出满含威胁的笑容。“圣人的死活已经无关大局,高爷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太子麾下谋一个安稳退养罢!”“这个混蛋窝囊废!”杨玉翻出院墙后根本没走远,一转身就从掩藏在柴垛后头的小洞爬回来,听到李玙这句话,顿时惊怒交加,在黑暗中止不住地埋怨杜若。“你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叫他杀他就杀,他还当的什么皇帝?你方才干嘛不出来?装鬼吓死他才好!”杜若从看见郑旭起就忐忑不安,一手摁着杨玉不做声,直到盯着他和李玙一道出去了,才松口气。“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杜若的声调平平,听不出任何喜怒。“太子千样不好总有一样好,肯打仗。把他吓死了,你得去伺候安禄山。”“呸!天下几万万户,全盯着我吗?”杨玉翻完白眼,看又看不清,只能窸窸窣窣摸索杜若身上。朴素的圆髻,毫无修饰的领口,紧凑便当的腰身,从肩头一直摸到手背,越摸越心疼。“你耕田了还是打猎了,这手比掖庭罪女还糙!”提到掖庭,杨玉眼圈红了半转。“你那个姐姐,真真儿是块硬骨头!打从她进宫,我就叫七宝提拔她来长生殿伺候,你外甥女儿也好有个倚靠。可她真行,把七宝痛骂一顿,说话不干不净的,连我也骂上了。我哪能跟她一般见识?且听她那些话,多半又是你抢了人家的心尖儿肉,我替你挨几句不冤。”“真的?”杜若一骨碌爬起来,直直盯着杨玉颤声问。“那你出宫的时候,我阿姐怎样?你,你没带她出来?还有我的侍女铃兰,陪着我阿姐一道回宫的,你见没见着她们?”她这般挂念,杨玉嘴唇抖动,反倒说不出口了。杜若心知杨玉以贵妃之尊,如何能知道远在太极宫掖庭,杜蘅等人的下落,况且太极宫别无主位,没有禁军照看,必是凶多吉少。“太子府那群小东西,各行其是,几个大的都跟广平王出来了,偏是你的卿卿和六郎没在,你要问卿卿的下落,连我也不知道。”“啊……”杜若绷紧了大半天的琴弦,从见到杨玉就战战兢兢,对杜蘅、闻莺如何还能问的出口,对卿卿反而不敢询问。听到大郎带着二郎、三郎和红药就在军中,顿时知道准是卿卿又淘气捣蛋,没听大郎吩咐,再听到六郎也没出来,心头顿时大乱,忽地吐出一口酸楚热气,直接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