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没立刻就走,李玙诧异地挑起半边眉毛。“殿下要火盆么?”李玙手上一顿,那轻薄的白纸抖了抖。果儿便知道他没有猜错,他的语调非常压抑,却又满含在他身上罕见的卑微和热切。“奴婢这就去找火盆,让殿下把这篇祭文烧给杜娘子。”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回头明日岁华新,二张良娣此时正提着裙角,?走在去仁山殿的青石板小道上。渡鹤桥拆掉后,仁山殿就成了整座太子府的孤岛,夜里从山下仰望,?犹如悬浮半空。满月在漫天阴云中缓缓穿行,使得她们这段曲里拐弯的小路时明时暗。两个侍女一个掌灯,?一个挎提篮,?装着张良娣才做好的冰盏。道路狭窄,树木繁茂,夹道当初被长生拔了带刺的灌木,另种植枝条柔软的牡丹芍药,可是后来张良娣改革,又换成灌木。落红举目看看,随口道。“早知道还是住山上,?当初还不如不拆那桥,夜里走这儿,真真糟蹋衣裳,走一回挂坏一件。”张良娣没吭声。另一个侍女却道,“谨慎点好,?留着那条桥,?得多几十个人看守两头。”三人窸窸窣窣走过去。杜若和六郎就趴在路边灌木丛里,连点子叹息都听得一清二楚。半晌六郎见人走远,忙扶杜若站起来,?歉意道,“委屈杜娘子趴在湿地里,?昨儿才下了雨,裙子定然脏了。”“不妨事。”杜若随手抹抹,看手上污泥点点,?就往树干上蹭。六郎目瞪口呆。杜若当然是位精明能干的主母,不然当初也不能以妾侍偏房身份,把这座四百人的府邸照管得周周全全。但在他记忆深处,杜若更鲜明的形象却是爱美、娇气,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阴雨天不出门,刮风天不出门。账本子一关,夫君儿女推出门去,对着镜子梳妆比划,开箱子看衣料,想花样子,几个时辰不腻,津津乐道。方才趴在泥地里,六郎便担心等人走了,杜若站起来要委屈的扁嘴,又不好意思在晚辈面前哭泣。杜若笑起来。“瞧你那样儿,我就是个离了庇荫活不得人的窝囊废么?如今与海桐比比,只怕我还强些。”六郎疑惑地眨眼睛。杜若问,“方才良娣身边那个丫头眼生,我记得她只用窦家带出来的人。”“啊,是沉星,年前窦家送来的,说是陪嫁丫头,病了几年,治好了回来伺候的。”杜若愣住了,原来李玙没有杀沉星。——————————卿卿住的院子就是从前小圆和红药那个,改了名字叫‘鲲鹏居’。杜若上回来在梁上奔走,今日才看见门上悬着偌大匾额,一笔字写得张牙舞爪,一看就是卿卿手笔。她直叹气,卿卿浑然不觉,牵着她衣角颤声问。“阿耶怎么样?”几人回屋坐下,北海见到杜若愣了一瞬,立时走去关门闭户,拿张小脚凳守在后门口。杜若赞许地点头,先捡要紧的交代:李玙身体衰弱,一定要减少接触沉水,以及,他把杜若当做鬼怪冤魂,切切不可提起。卿卿一听就炸了。“为什么?!”“肯定是张良娣捣鬼,还有那个死果儿,趁着阿耶病了,耀武扬威,七年前阿娘刚走那晚,还笑话我们两个没用!”“果然就是没用啊——”杜若温言打量二人。“七年,阿耶行止如此怪异,你们为何毫无怀疑?阿娘当初舍得走,是把你们交给阿耶,又何尝不是把他交给你们两个,嗯?”她再单独盯住卿卿。“你大姨、闻莺和铃兰没入掖庭,你有照管过吗?你二姨是叛国将领的家室,被左骁卫从大非川逮回来,按律令当处斩或是归入教坊,你有探听过消息,尽力保护她吗?”兄妹俩在杜若炯炯目光逼视下直接卡壳。静了一瞬,卿卿先挣起来。“阿娘!人家那时节还不到九岁,如何撼得动张良娣与果儿两个人哪!而且一夜之间,长生、翠羽他们全没了,只剩北海和龙胆。六哥生怕他们对我如何,硬把我扮成伴读,带去百孙院,日日夜夜不敢分开。”杜若看女儿已经人高马大,面上一刹那的心痛就被平静盖过了。六郎唇角一勾。“杜娘子说的是,这件事是我想得浅了,满以为张良娣要赶尽杀绝,其实别说我们,这两年,她连大哥都懒得过问。”“你比卿卿强多了。”杜若这回借故找上百孙院,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六郎面前,不仅没把他吓坏,还被他镇定自若地扬长带进仁山殿,且多一句话都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