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肚子里的兵书谋略,怕没有几百斤重,王将军出京正经带兵以前,他俩做了个大沙盘对阵,张良娣用陶泥捏的小人,以一当千,一百来个排布在沙盘上,你攻我守,又叫张良娣当老天爷,随意刮风下雨起沙子,下冰雹。十局里头太子能赢七局。”果儿意外,又有些不服气,但这些情绪瞬间就被一种刻意的冒失盖过了。“张良娣管下雨?那一定偏心太子,悄悄放水了。”“诶——就你敢说!”长风轰然大笑,捶他道。“她蒙着眼睛刮风下雨的!三个人都不准说话,连咱们也只能静观,不准大呼小叫!”果儿由衷感慨。“太子真是资质异于寻常啊,文韬武略样样过人。”“是啊,所以咱们几个都是一早认定,早晚是他继承大统,他比什么郯王、废太子,寿王,都强得多了。”长生伸手摁在一个被雷劈了半截的树桩子上,正要说什么,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果儿眼底倏而闪过一丝森寒。合谷等撇下果儿向长生身边跑,长风还来得及在果儿肩上摁了一下。“你腿脚不便,就在这儿别动!”四个人围拢树桩,长生看着树桩上一道很不起眼,但是边缘整齐的划痕。“这个……像是猎户布的陷阱……”他两手往后摆。“你们轻些!”合谷等训练有素地各自原地站住,都不动。长生把短刀含在嘴里,弓别在腰后,小心翼翼蹲下,慢慢用两手摸,在植被杂处,乱七八糟的地方慢慢捋,竟捋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铁丝,很不起眼藏在蛛网和植物藤蔓之下,看起来就像几日前布好,然后迅速被植物覆盖掉的样子。“真是奇怪,猎户哪来如此好的百炼合金,竟用来捕猎,大材小用。”长生喃喃自语,顺着铁丝找陷阱所在,然后渐渐回头,奇异地看着长风。长风一愣,“在我这儿?”“你小心些,解开腰里的绳子,轻点,一头绑腰上一头扔过来。”长风依言动作。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盯着长风两只手,只见他麻利地把麻绳绕腰一周,打结绑死,然后在另一头拴上小匕首,单手晃圈,往长生那轻轻甩出去。长生张开手臂去接,忽听见果儿一声惨叫。长风下意识回头顿足。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刻,长风脚下的土地陡然裂开。——哗啦!一声迟钝悠长的巨响,长风两臂还没举起来,人就消失了,紧接着近在咫尺的合谷和太冲也咣咣下坠。两声撕心裂肺的短促惨叫,尚未落地就戛然而止。长生关心则乱,仓皇抢步上前,还没看明白动静,也刷地滚下去。唯有果儿紧紧攀住身旁树桩,方才万全无碍。片刻后果儿镇定下来,按照方才长风的动作,解下麻绳绑在腰上,另一头固定在树桩上,然后一步一步扶着树木往那头靠。七八步距离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他终于走到黑洞的边缘。探头往下一望。果儿的脸色立刻由苍白转为青灰,继而双眼泛红,腹内翻滚欲呕。原来那阴沉的洞穴中,密密排布着数十根高及丈余,利刃尖锐的铁矛,闪着幽幽的寒光。长风跌得最突然沉重,那铁矛贯穿他整个腹部,从胸腔戳出,伤处就与方才那只中箭的鸟一模一样,大股大股鲜血汩汩流淌,把他全身都浸透了。他咧嘴歪舌,全然不成个样子。至于合谷,刚巧跌到铁矛阵的边缘,只有大腿被扎透,可是脚在上头在下,越挣扎越坠得深,直痛得半昏半醒,无意义的咕哝。太冲趴着落下,背部像刺猬扎出七八个尖尖的矛头。独长生还能勉力支撑,维持面孔向上,瞪大眼与果儿相对。他手捂着肩上伤口,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跟着是更大的茫然。“……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背叛太子?没人与你争锋,只待太子登基,你便是高爷爷那位份!”明明已是终局,不用再多废话,可是果儿不知为何怒从心头起,拧眉大声质问长生,很是恨铁不成钢。“干嘛不争?谁叫你不争?太子已然如此,倘若你事事做到绝,焉有今日之祸?何至于被个小娘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啊?”长生喉头哽了下,想说话已是不能,咕噜咕噜吐出大口鲜血,脖子一歪沉沉软掉。果儿眼里含着泪,最后再看了眼四人合葬的全貌,一步步攀着来路后退。作者有话要说:果儿比一般奴婢自尊心更强,对上位者的愤慨仇视更剧烈,所以对长生等人忠心耿耿却落得弃尸荒野的下场,格外愤恨。不是愤恨张良娣下手狠,而是责怪长生不知自保,甚至主动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