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病?张良娣粘人的很,太子一时推脱不开罢了。”“啊?”“竟是如此?”长生卸下心头巨石,双肩松懈,其余人等皆愕然,独果儿脸上写满尴尬。“今日我来,就是,就是……”他两手一摊,无奈地摇头。“张良娣连我与落红也撵出来,独留两个小丫头站班儿,无趣得很,所以我来找哥哥们一道出城玩玩,如何?”合谷与太冲面面相觑。长生黝黑的皮肤胀成黑红色,映着两颗油绿绿的眼珠子,越发像头饱经风霜的鹰了。长风握着拳偷笑,独翠羽咳嗽了声,恍然无事地推长风。“你们都去玩玩罢,难得歇班儿,等过阵子,太子缓过劲儿,想把杜良娣接回来,还有擂台打呢!”众人轰然一笑。“可不是……”果儿懒洋洋的声音刻意拖长,充满了戏谑,长风和合谷期待地看着长生,众望所归之下,长生终于点一点头。“也是,咱们许久不曾打猎了!”——————终南山。半山腰上树木参天,脚下乱石嶙峋,蜿蜒的溪流在石头缝隙兜兜转转,各样草花散发着宁馨的香气,马匹都拴在密林外头,让章台守着。长生等一身灰白短打,头上绑着缎带,手腕和脚踝都用布条紧紧缚住,右手捏弓,左手提短刀,腰上还挂了打火石和绳索,走起山路来毫无阻滞,轻快的像在平地上刮擦,猛一眼看过去,就是标准的猎户。果儿笨拙些,一瘸一拐跟上步伐,时不时脚底打滑,在鹅卵石上绊一跤。长生走在最前头,见状回身笑话他。“得亏你小时候没伺候太子,不然得挨鞭子。”长风深以为然,回头拉果儿一把。“太子小时候皮得很,上房揭瓦,下河捞鱼,动静大得,能把大明宫翻过来。你不知道罢?大明宫是则天皇后修的,她面儿上崇佛,其实尽喜欢神神秘秘邪门歪道的东西,在大明宫里头藏了好多密道啊,机关啊。太子成日就拿个铁棍子,一堵墙,一扇门,一个格栅儿,一只箱柜那样摸过去,到处捅,找机关。好几回被弹出来的弓箭啊飞针啊伤着,又不敢跟王皇后说,只能偷偷找高爷爷,讨些外伤膏药,咬着牙贴。那时节我身手也不成,比长生差远了,太子嫌我动作慢,气的抽过一鞭子。喏?你瞧。”长风把衣领子往下扯,露出右边肩膀上一道隐隐的伤疤。“抽出血来他吓了一跳,立马抽自己一鞭子,又替我抹药粉,那时我便想,为这样主子,上刀山下火锅都成。”“……啊?”果儿听的心虚脚软,噗嗤又滑一下,认命地自嘲了声,索性把手交给长风,由他拉着走。“那我得谢太子不嫌弃之恩。”“太子赏识你,本就不在这些粗活儿上头。”长生温声宽慰他,手攀着老树借力,大跨步跳上悠悠荡荡的枯藤,然后辗转跃起,左手捞住枯朽的枝杈。一身好轻功,轻快地好似云中雁,转眼翻到高处。“你原比咱们都得用,替太子办了许多咱们办不成的事儿,平日大家一处玩耍,不用事事小心在意。于公,你是主子贴身的人,比咱们高半头。于私,这许多年,我早把你当兄弟。”长风等都站住了,仰头看长生,只见他在头顶三丈以上,不慌不忙搭箭拉弓,那射程却很短,就在十余步外扑啦啦掉下一只灰色的胖鸟。果儿从未打猎过,实在新鲜手痒,甩开长风三两步走去拾起,只见那支箭穿胸而过,横贯鸟腹,两头滴滴答答流血不止。“好箭法!”果儿叹为观止,随口问长风。“你们几个都与太子一道学的骑射吧?名师教导果然不同,叫我从头学起,恐怕学不到一成半成。”树林里只剩下几个人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树叶擦着枝丫落下,半晌长生才道,“不是,我们几个都是太子亲手教的。”他举起一把短弓,与杜若离开那晚,李玙所用的形制差不多。“这种弓,是太子琢磨打造的,射程短,力道大,能贯穿藤甲,如由猛士使用,甚至能贯穿铁甲,再淬点毒,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果儿听得胆寒,半晌没能出声。长风嘿嘿笑。“杜良娣不爱动弹,把太子都带懒了,不然他那样信重你,早该教你短弓,还有他那套阵法。”“……还有阵法?”果儿沙哑地吐出一句。长生遥遥走在头里,闻言把那张古怪尖锐,活似鹰的面孔扭过来。两道冷厉的目光,叫果儿觉得自己是头随时能被他一箭射趴下的山麂子,可长生说话却十足十是长安人和缓清脆,叫人快活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