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眼底流光闪烁,钦佩之至地躬身对张良娣低头。“奴婢,真佩服良娣。”“佩服什么?”张良娣站着看人干活儿,闻言有些好奇。“良娣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所以能得常人之不能得。”果儿由衷地替她唏嘘。“整整十年啊,如非良娣亲口说出来,现在太子府上下几百人,哪知道这院子从前什么样儿?对良娣来说是恢复旧观,对旁人说却是推倒重来,这份儿毅力,了不起。”“怎么,你觉得这十年我过得很艰难吗?”张良娣难得有兴致闲谈。果儿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去看正在翻修的东次间。按照张良娣的喜好,这里将要变成一间小小的佛堂,放上一尊半人高精致的赤金佛像,样貌和神态恰如大佛楼中那尊的翻版,宽额广颐,神态凛然,与其说是得证大道的佛祖,不如说更像个肃容的妇人。“这尊佛像……”果儿静静道,“就是邓国夫人吧?”张良娣怔了一怔,诧异他观察入微,随即长长叹了口气。“是。当初我是照着外祖母样貌打造的佛像,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对外祖母念念不忘,十分怀想。后来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进去过,更没有上过一炷香。”“有杜若的这十年,比她出现之前的十年,已经好过多了。”张良娣猝然闭上眼睛。“……这十年我学会了一件事,要想牢牢控制住他,必须从他身边下手。”果儿眉梢骤然一跳。“良娣什么意思?”“长生他们几个,我哄得住两三日,再久也不成。你去瞧瞧,带他们吃吃喝喝,出城逛逛,这么多年服侍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歇歇了。”果儿点头。“这却不好办,六郎小孩子家,再说太子有顾忌,关在明月院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能说的过去,但那几个,尤其长生,本就知道底细,太子也无意隐瞒……”他忽然收声,诧然看向张良娣,直到从她意味深长的表情中明白过来,瞳孔顿时缩紧,半晌才缓缓开口。“难道良娣以为,太子再也,再也……”“能,与不能,”张良娣冷酷的说,“我说了算。”果儿背心顿时浮起涔涔冷汗。如果李玙再也不能恢复常态,圣人追究起来,罪名可比惠妃莫名暴毙要严重得多!毕竟惠妃头上顶着破天大罪,天生性情又脆弱,生被吓死这种鬼话,三分真七分假,勉勉强强糊弄的过去。但李玙就不同了。储君失智,甚至行动能被人刻意辖制引导……这件事只要露出一丝风声,圣人就能把所有相关人等挫骨扬灰,哪怕推平整座太子府都在所不惜。——张良娣做到这一步,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她想,当武则天吗?!“我要他做天下人心目中的圣君明主,彪炳千秋,赫赫声名与三皇五帝并肩。作为皇帝,他既不会重用奸佞、亲近小人,宠爱娼妓之流,也不会好大喜功、穷兵黔武。这世上谁能比我更公道?我没有母族子侄要提拔,没有儿子,我本人更加没有野心。”张良娣停了停。她原本身量就高,能平齐李玙的耳垂,尤其果儿在她面前姿态拘谨,微微弓腰,两人几乎相对平视。“我能全心全意助他成神成佛,他不是喜欢杜若能襄助他么?我也能,我还能干的更好。”——她怕不是疯了?果儿的心脏剧烈震颤。这么干,李玙翻身就能活活撕了她!可是果儿随即又想,张秋微到底是个庸常的女人,手持尚方宝剑,心心念念还是捧男人上天,低眉顺眼做个辅佐,倘若换成杜若,便不止于此。张良娣忽然娇艳的一笑。“你怕了?还是觉得,他高贵,不该被妇人辖制?哼,他能耍弄太子妃、我与杜良娣在股掌之间,今日轮到他落难,就不能被人欺辱控制吗?”果儿接不上话。“兹事体大,你慢慢想。不过你也不年轻啦,砸了太子这块金字招牌,你要从哪里东山再起?大郎身边有姓沈的丫头,还有杜家小崽子,他信不过你。六郎这个劲头,你不屑于辅佐。”张良娣目光一转,戏谑地问。“难道是卿卿?无论如何,你也不敢肖想她吧?”果儿向来沉稳的面皮渐渐浸出红色,尴尬地笑了声。“良娣何必取笑奴婢,奴婢娘子年纪渐长,长日无聊,才抱养了个小娃在家。”“哦——,恭喜中贵人,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一房娘子呢。”张良娣并没在这话题上滞留。“大郎的婚事议到半截,拖久了不好,惹人耳目。大郎那头我来办,你呢,就负责料理好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