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把包袱里头几个匣子零碎关笼扣好,打好包袱,先想往肩上背,半中间觉得不对,再打个结挂在杜若肩上。杜若愕然。她从没见过奴婢把东西往主子身上挂的,一时惊讶的忘了申斥。墨书道,“二娘子,不是奴婢懒,你就这些身家儿了,别东一个西一个的给人,好好抱着。再说,万一待会儿你要把奴婢卖了换钱呢?还是自己背着踏实。”“你说的很是,你跟我进屋。”杜若定定神,撑着一口气,尽力吩咐其他人。“该做饭做饭,方才人家抄,厨房里肥鸡大鸭子还在吧?只管捡好的痛痛快快吃一顿,给我做碗鸡汤面,放几根参须,再炖一碗软软烂烂的甜羹来。”说完杜若挺起胸膛,穿过人群往耕读堂走,背后三个小厮不敢拉扯盘金,却还把目光盯在她身上。盘金和双钗心尖儿都颤,手挽着手,夹脚跟在墨书后头,进了耕读堂便忙把把前后院门关了,一道道检查窗子,半天忙完坐在门廊底下靠着头。盘金道,“真没想到……这一忽儿,天就塌了。”双钗拍着胸口唏嘘后怕。“那几个东西打你主意不是一日两日,元娘子好狠的心,叫他们争,那你成什么了?”盘金只管哭。“我算什么呢?她连二娘都打,你瞧她下的那狠手,二娘怕不要破相。头先我说她半夜打小元娘,还不让哭不让跟人说,小元娘咬破嘴唇满口血,你偏不信我……”双钗这时候哪里在意杜蘅是何等样人,打断她道,“咱们不能坐着等。过了明日,谁知道还有什么事,或是往妓院里卖,或是宫里又来抓人。谁说的准?”盘金猛然抬起头,“你想干什么?”——————墨书站在杜若跟前,大大咧咧的抬着两条膀子原地转圈,让杜若看清楚。“我阿娘死的时候你在哪儿?”墨书满脸傻愣愣的喜气转瞬即逝,换出苦瓜脸。“昨日晌午来人抓郎主,大娘子和元娘子吵架,奴婢和盘金在廊下逗猫……”杜若听的云里雾里。“吵架你们为什么不劝?”墨书道,“常吵的,三天五天吵一回。奴婢们都惯了,劝也没用。头先盘金劝,被元娘子抓破了脖子。”杜若呆了一呆,这才知道杜蘅打人的姿势为何那样熟门熟路。“吵什么?”墨书抿抿唇,颇有些难以启齿。杜若疲累的撑不住,肚子饿的咕咕叫,眼往窗外望鸡汤面怎么还不送来,“阿娘不会瞒我的,你就直说吧。”墨书想想也是。“大娘子叫元娘子和离,元娘子不干,反说大娘子辖制不住郎主,由着双钗蹬鼻子上脸,踩在大娘子头上。还说从前有个丫头也是这般,说大娘子靠婢女才能笼络郎主,不中用,不及她。”杜若瞠目结石,断断想不到这样恶毒的话能用来当面羞辱阿娘。“她得了失心疯了!”杜若狠狠拍桌子。墨书点头附和。“是,大娘子也气的厉害,后头就说由着她,再不管了。其实大娘子说过好几回不管,过后一听姑爷打人,或是闻莺身上有伤,忍不住又管,就又要吵。”“他还打闻莺?”杜若表情耸动,难以置信。“这个混蛋!堂堂男儿,对老婆孩子动粗,他死不足惜!”“不是,”墨书为难地瞟了她一眼。“姑爷打元娘子,元娘子受了气,就打小元娘……”杜若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抓住墨书,胸膛起伏不定。“多久了?他们这样多久了?”“小元娘小时候还好,头回奴婢看见元娘子打她,是她五岁生日那回,二娘子命海桐姐姐回来,送了个傀儡戏娃娃给她玩。小元娘喜欢的不得了,日夜抱着,元娘子念了几回,说吃饭睡觉不准玩。她都不听,后来就在饭桌上,元娘子忽然一巴掌上去,打得小元娘从凳子上翻下去。那回奴婢吓的够呛,大娘子发狠,任由元娘子哭闹,硬把小元娘抱来耕读堂养了几个月,不让元娘子见孩子。可是有什么用?孩子总念着娘,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回去。”杜若两手搁在桌上颤,“……姐夫不管她吗?”墨书低低头。“元娘子虽凶狠,到底还记挂小元娘,病了饿了肯照看,姑爷就……小元娘小时候走路不稳,跌在地上不哭,就眼巴巴瞧着人,那样儿真是招人疼。可是姑爷就能狠心迈过去,不理会她。”杜若狠狠地越想越气。杜蘅丧心病狂,单说为了所爱无望,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是人便该有舐犊之情,宗室父子间夹杂权力之争,还算略有缘由,可寻常人家,小小孩童,所依托者不过父母。柳绩淡漠,杜蘅凶狠,闻莺两面夹击,过的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