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芙先是怔忪,而后抢步上前,挥手还打,冷不防被九郎捉住手腕,狠狠往后一推,推得她撞在板壁上发出闷响。青芙捂着肩膀愤然骂了—句,“你竟敢?!”“我为什么不敢?”九郎轻松地拍拍巴掌。“二哥下狱已经三日了,太子妃、王妃与我妹妹,都还稳当当地端坐着,可见圣人没想祸及韦家。没了二哥,就凭王妃—人,便能让我再荒废十年么?”他起身去推车厢门。“桥归桥,路归路,我们房与正房就此别过!”“好!有本事你就走!”九郎狐疑地回身看。青芙塌背靠在板壁上,面上热泪盈眶,只能眯起眼睛把他盯着,呼呼喘粗气。他半是自语嘀咕。“王妃关了我半日,正经话没说两句,巴掌倒打了两下,是个人也不能受这窝囊气,怎么反做出是我欺师灭祖的样儿来?”“结姻亲本就是下下策。”青芙放低声气。“咱们阿耶死得太早,我阿娘的母家倒得也早,两头攀附不上得力帮手,只能靠儿女铺路。这话虽不光彩,反正做都做了,也不用讳饰。”九郎忍不住问,“那什么是上策?”他不走,青芙明显放松下来。“我韦家的儿郎,在金殿上奏对,侃侃而谈,以理服人,为你二哥洗脱罪名,就是最上策!”九郎的视线跟着她嘴唇—张—合,半晌转不过弯来,舔了舔唇大胆的问。“你是说……二哥并没见过皇甫将军?”“见是见了,可那不是谋逆。”九郎意外。“王妃说的什么糊涂话?朝廷自有法度,二哥是圣人寄望入阁的重臣,别说私下交接边将,哪怕唱个曲儿吃个花酒都是罪过,并不需要证实联合谋逆。”“你才糊涂!”青芙突然又提高了调门儿,—手把小桌掀翻。“你二哥是重臣不错,可他也是太子的舅哥,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向皇甫将军带一句话,怎么就成死罪了?!”“啊……”九郎轻呵了声,被她话里的意思吓着了,颤声道,“你是说,真正交接边将的,是太子?”飞在青云端,三青芙徐徐点头。“邸报说你二哥与皇甫将军同游道观,?闭门喝茶,却没说那日更早些时候,你二哥还在平康坊见过太子,?包了座三层小楼,没叫歌女舞姬侍奉,?就他们俩,?门窗全开,洋洋洒洒亮在满街百姓眼里。”“这是什么意思?”九郎越听越糊涂,倾身问她。青芙拂袖,闷闷把脸朝向一边。“你个不入流的杂官,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他们是怕被人偷听,故意敞着门窗。据说从街上看去,两人身影印在月亮上,?俨然谪仙子。”九郎面色刷地就白了。两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空气都渐渐凝滞。许久九郎才试探着慢慢请教。“王妃想让我把这话捅出去?这如何使得?太子在位,韦家好歹有些倚仗,倘若连太子都掀下来,?还有谁能力挽狂澜?”“韦家如何,?不是不干你事吗?”青芙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硬邦邦大声质问他。“你抖出那个忘恩负义的,叫他做不成太子,?刚好给你亲妹妹报仇!”九郎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走避,?青芙一针见血地扎在他心上。“又要绷面子,又要得里子。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全是读书人。太子风光时,?你偷偷摸摸背地里吐唾沫,便以为是替你妹妹讨公道。如今我把刀子递到你手上,你倒怕起来了!”九郎的脸红透了,梗着脖子反驳。“太子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想出这么个玉石俱焚的法子?”青芙似乎顿了下。但那只是极其迅速的一瞬,她立即沉沉地大口喘气,像才从湍急河流中挣扎出来侥幸得生的人,一口一口从肺叶深处搜刮空气,闭眼冷冷道。“——他确是与我无冤无仇,所以方才我是教你解这个死结的法子。”“这……”“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青芙语声淡淡的,但表情很坚决。“你二哥是替太子跑腿,圣人知道,相爷知道,诸位近臣都知道。圣人心里偏袒儿子,念你二哥的情,所以三天没动刑讯,只晾着他。圣人是用你二哥向举国上下摆一个姿态,谁都能动,唯独太子不能动。韦家却不能不管。万一李林甫来个釜底抽薪,直接取了你二哥性命,便伸着脖子等他砍么?这时候你去点破这层窗户纸,圣人便不得不对太子小惩大诫,轻轻揭过。不止如此,他还会记得你至纯至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