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忘了,今日大郎从洛阳回来,孩子们要吃团圆宴,咱们别回去了,让他们自在罢。”提起李俶,李玙立刻提了神,眉头一拧就要骂人。反正他的披风厚重宽大,把什么都遮掩了,杜若索性往他紧要处压了压。“你要干嘛?”显然是不让他干嘛的意思,口气硬,动作却娇软。李玙不好逆着她,没好气儿道,“荒唐,天下哪有老子反而要避讳儿子的道理?他不懂事就罢了,你还惯着他!”“哎呀……”杜若贴着他的耳根喃喃。“妾毕竟不是他的生母,也不是嫡母,况且即便太子妃管家,他真能有多么服膺?殿下只想自家从前对惠妃娘娘的心境就明白。都是人之常情,面儿上过得去就得了。再说,这几个孩子虽然不同阿娘,彼此情分都深,这就难得。妾只有卿卿,往后她一辈子都要哥哥姐姐们照应,妾可不想她与大郎他们生分了。”“差着快十岁呢,再亲热能有多亲热。”李玙被她蹭的心里痒痒,手环在她身上不老实,杜若推了下没推开,便由得他去了。“就照红药和小圆那样就很好,或是照殿下与永王那样。诶,轻点儿。”“想给卿卿找伴儿,得年岁差不多才好。上头比她大没法子,底下的孤还能努把力。自从有了你,旁人都撂下了,请娘子吩咐,下一个亲自生,还是让旁人生?娘子定了谁就是谁,孤绝没有废话。”“你想得美!”杜若正如他设想那样,混忘了两人是坐在马上,立时就要与他对面分辨,甚至把粉拳砸在他肩头。李玙吃吃笑,喉结剧烈的滑动了下,两眼扫过,见长生等落后一箭之地,并未紧紧的贴着。他大手紧紧捏住杜若要害,在她耳畔吹气。“哪样是孤想得美?让你生还是让旁人生?孤生性惧内,一步也不敢踏出娘子画的牢狱,娘子不发话,孤绝不敢动粗。”说到末尾一个字,他变本加厉的挺身,杜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扭动起来,李玙欺负人似的压住她两只胳膊,不让她躲。“你油嘴滑舌!”李玙朝风里一哂。“孤已过而立之年,说些荤话算什么,娘子久困内帷,从未见过真正的浪荡子什么模样儿吧?想不想试试,嗯?”——————为让孩子玩儿的尽兴,杜若硬是拖着李玙到临近子夜才回府,大门外两排披甲的兵,是立储后奉命看守太子府的左骁卫。领头那个身形如熊,两眼亮的像夜枭,直愣愣打过来瞪在杜若脸上。李玙哼了声,“阿翁手底下一代不如一代。”他扬手一鞭子抽过去。——啪的响。那人还算识相,生受了,立时跪下告罪。李玙看都懒得看,夹着杜若的细腰扬长而去,留下长生扫尾。铃兰在门内候着,忙躬身问安。“良娣可算回来了,今儿杜家小郎君跟着小王爷来,吃了顿饭,可惜没见着良娣,天擦黑就先出去了。”“思晦来了?你瞧瞧你,盘算来盘算去,就算漏了他不是?”李玙脱下披风甩给铃兰,有意惹她生气。杜若只做没听出来,落后一步,扶扶发簪,把手搭在铃兰胳膊上一句句问。“大郎这一向功课怎么样?人高了么?黑了么?”铃兰絮絮告诉她。“良娣放心,小王爷的功课一向拔尖儿,前番礼部开科举的考题,他们也做了文章。照小王爷说法,他那篇师傅们顶喜欢,他照样录了一份儿送到奴婢手里,想请殿下给看看。”“这和妾想到一处去了。上回听子佩说,那个杜甫落了榜,妾还想着,这样难的题目,不知道叫大郎答怎么样。今日晚了,殿下明儿给瞧瞧?”这几年李玙与李俶活像一山不容二虎,时不时就呛起来。李玙不是那种泰山压顶,让儿子喘不了气的阿耶,可他也和许多阿耶一样,最爱在即将长成的儿子面前故作威严,把距离拉远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全靠杜若从中弥缝,两人才能勉强装出个父慈子孝的样儿。李玙走在前头,回身眨眨眼,捉狭道,“全国考生做过一轮的卷子,得几位名师批改,再重新做了拿给孤看,能不好么?良娣变着花样给大郎抬脸面,当孤看不出来?”杜若哑然。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长长的游廊上,廊子左手是敞开的花圃,右手是连绵起伏的花窗山墙。若是白日里,人从廊上过,透过花窗就能瞧见另一侧花木重叠的景致,可是漏夜而行,就有些幽暗恐怖的意味。尤其经过八角大空窗时,冷不丁一枝横溢斜出的枫叶探过来,在粉墙上留下几个五爪印,像盘着一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