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小心翼翼追问。“呃,元娘子的脾性可是不大好?娘子怕惹她不高兴动了胎气吗?”杜若不好和她细说,转头向海桐看了一眼,海桐忙笑着打发。“咱们两个没嫁人,不知道女孩儿夹在婆家、娘家之间的苦处,尤其咱们娘子如今太得意些,回去一趟,赶七八辆车,里里外外惊动几十个人护卫。幸而是搬了家,开化坊邻居多与宗室亲贵沾亲带故,没得眼热。不然,照从前住延寿坊,摆出这副架势,能惹街坊们议论小半年呢。至于家里头,姐姐不知道,咱们家大姑爷就是金吾卫,头上虽有个顶子,却只不过区区八品,元娘子心里头自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铃兰脚下走得稳当,心底也替杜若累得慌。府里妾侍不都是歌姬舞姬,也有几个出身说得过去。譬如吴娘子,本是城外耕读人家的女儿,家里有功名,因与从前王皇后母家的管家沾着亲戚,拐了几道弯,先没籍做了音声人才送进宫,恰就合了李玙的眼缘,拔尖儿生下长子。吴娘子这些年不得宠,然自从李俶封了广平王,吴家还是有些翘尾巴。她在府里不声不响,偶然被英芙折腾厉害了,总要寻由头回娘家散散,再回来时便神清气爽。反观杜若,家里家外,事事都得盘算,句句都得当心,难怪嫁过来两年,拢共才回去三回。黄澄澄的大月亮明晃晃挂在中天,烘托着兴庆宫巍峨精巧的角楼,像幅画儿似的。杜若驻足仰首看,手垫着帕子扶住假山石子,唇角犹带醉意。铃兰有心劝解。“反正已经嫁了,娘家贴不贴心不相干,单瞧王爷待娘子这份儿周到,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海桐奇道,“王爷又置办下什么好东西了?”铃兰说没有。“奴婢是说,难怪王爷忽然从金吾卫挑了秦家兄弟两个进府办差,必是瞧大姑爷面上,特意提拔他的旧相识。”“啊……姐姐说谁?”两双眼怔忪地盯着她,铃兰忙解释。“娘子没留神,元娘子大概是认得的。那秦家老大如今专指给娘子押车,老二跟着合谷、太冲在王爷身边。前儿听果儿说,两人都是一身的好功夫,老大忠厚,老二精明,很得王爷的赏识。听闻还要叫他俩领头,罗织个队伍。原本照规矩,京中亲王不能私建军队,不过几十个人不妨事,从前太子院儿里也有几十个人,偶然出门耍威风,金吾卫不够,便叫亲卫拉拉场子。”江头自浣纱,一杜若脸热,?摇着手推脱。“……有长风就够了,要那么多人,倒显得我张狂。”“娘子这会子能想到谦逊收敛,?足见娘子心胸广阔,福泽深厚。”铃兰诚心诚意,?并没有半点故意逢迎的意思。“外头都说娘子恃宠生骄,?可谁知道内里详情呢。多少内眷的名声都是娘家败坏的,不过眼下还好,等再过个年,孺人的顶子戴上了,娘子还得多多敲打才是。”杜若笑了笑。“年后,谁知道这府里是什么光景。”纵然是好的蜜里调油,杜若嘴里从来不肯认下一句长久,?铃兰和海桐相视一笑,齐声道是。眼看又快到上巳节了,即便是傍晚的风也明媚温暖,含着欲语还休的柔艳,吹在脸上软绵绵的。杜若微微眯着眼,?闻到李花香气从鬓边划过。凤仙提着灯笼急急走来,?见了杜若顾不得行礼,嘴里忽地喊起来。“娘子,可了不得!”是海桐手底下带出来的人,?这样没规矩。她很是不悦,提高了声量。“好端端的,?闹腾什么?主子跟前有话慢慢儿说。”凤仙急得眼皮子发红,嗳了声。“姐姐,不好了!王爷下午回来就晕陶陶的,?后头忽然发起高热。大夫来看了说是急症,叫吃药发汗,闹腾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子还没醒过来!”这个消息吓坏了杜若,帕子掉在地上,愣怔怔问。“……什么?”还是海桐处变不惊,拖着杜若边走边问,“怎么不使人去请娘子回来?”凤仙到底人小,一着急就抽抽鼻子。“起先王爷醒着,叫不要告诉娘子,蒙头睡一觉就好。后头症候厉害起来,奴婢们也想去请娘子,又是果儿叫别去。如今吃了药人老实些。”才刚过了年就出这样的事。杜若心里乱糟糟的,脚底不停,把各种可能性排了个遍,听海桐问。“是果儿在房里守着?”凤仙道是,“旁人都没叫进去,连翠羽姐姐都没近身。”“那你怎么知道人老实些?”凤仙怯生生的眼神望过来,生怕遭了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