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者,石之美也,其声朗朗,其质坚硬;金者,五色金也,百炼不轻,从革不违,其性不变。金玉相当,郎官与王妃……当初要不是郎官怂恿,王妃会老老实实跟着杨玄琰上京吗?当日舍得,如今为何舍不得?郎官要借王妃博一个前程,区区亲王就满足了吗?”杨钊想不通果儿从何处洞察两人关系,口气如此笃定,一副过分机灵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手里刀刃已远了些许。“你别诓我外乡来的糊涂汉。圣人是口唐僧肉,谁不想吃两嘴?这时节,宫里的女人满坑满谷了吧?再者,往后寿王继位,阿玉本就是元后,岂不比内宫争宠容易百倍?”果儿听出他动摇之意,徐徐下猛火。“若比高宗朝,皇后之位自然稳如泰山,郎官二十年后的前程也都已握在手中。可是本朝的皇后,世家女又如何?圣人元后王皇后如今在哪里?阻止废后的姜皎又在哪里?待寿王登基时,王妃若无子,有何倚仗?即便有子,难道便坐定储位?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后宫也是如此。王妃绮年玉貌,此时不争更待何时?郎官啊,拿在手里的才是真金白银,旁人的许诺之言,他有命说,你有命等吗?”杨钊听得直皱眉。攀附上寿王已是意外之喜,再进一步会不会太贪心?他胳膊松松垂下来,抹了抹刀刃揣回怀里,翻书般换过一副面孔,和声道,“方才吓着贵人了?”“郎官是个精明人,奴婢话没说完,这条命绝不了。”杨钊想想摇头,“富贵荣华谁不想要,可是咱们家无甚根基,那个杨家,嘴上说的好听,这个位置本就是从他们手上抢的,稍有风吹草动,不得把咱们往泥里踩?惹不起呢。”“王妃今日境遇远超郎官所料,因此有些畏惧,都是人之常情。其实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与你们西南边陲市坊之中也无甚分别,不过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两只眼趋炎附势。郎官在县里如何行事,在此间亦可如何行事。”“这……”杨钊无论如何不能信服。“饭都吃不上的人,和变着花样消食玩耍的人,怎会一样?贵人今日无聊,走来消遣我们兄妹,红口白牙说话,我如何信得?贵人你将心比心,若是我走去羞辱你的妹子,你可会轻轻放过?我却不能白杀了你,总要问清你身后是谁。”果儿抚掌大笑。“打狗看主人,便是行走长安城的杳杳钟声晚,一果儿离了杨钊的宅院,?心境一片澄明。杨玉的金光大道在眼前,他的金光大道也刚刚起头。人一朝得意,总会立刻想起从前失意时,?肆意污损过自己那些人的嘴脸。果儿生平最恨的人,便是把他打个半死,?直接送出兴庆宫的王洛卿,?要不是那顿板子,他怎会欠下碧桃的人情,非得娶了她?大功告成,他吹着口哨,连脚下也轻快了些。两个灰衣跟班儿从小街上迎过来,一个牵着马问,“哥哥骑马回去罢?走道儿多了仔细脚疼。”另一个指坊门口的四层大酒楼,?“这家店的手抓羊肉不错,哥哥吃了再回去?”果儿看都不看他们两个。“让你们打听的人,如何了?”——————淡雪阁。秋去冬来,临近年尾的这几日终于下起雪来,淡雪阁外高大遒劲的巨柏被雪花沉甸甸的压着。张秋微笼着暖炉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宫人们忙活。挨着松树的主干,?立起高度超过松树三尺以上的粗大竹竿,然后从竹竿顶上垂下密密麻麻十六根或是三十二根麻绳绑住松树枝干,张开成一个伞状的绳架。松柏的苍翠,?雪花的洁白与绳架的米黄组合在一起,是淡雪阁冬日的奇景,?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棵棵松柏撑开了没有伞面的竹伞遮风挡雨。“大郎小时候最喜欢看人装雪吊了……”张孺人收了声,亦步亦趋的落红也随即站定。主仆俩一个披着大红猩猩毡,?一个穿了斗笠,都是轻暖舒适的好衣裳,站在雪景里却莫名有种形影相吊的孤寂。落红道,“要不,奴婢再去请请大郎?”“……算了。想来,下雨下雪都能来,不想来,春风和煦也不会来。我瞧着他贴心合意,他瞧着我,只怕是难伺候的很。到底不是亲生的,由着他去吧。”她这是泄了气鼓不起来,落红失望之余还有些埋怨,可是想想头回下雪李玙送来的貂皮好酒,又生出些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