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被她说的破涕为笑,精神抖擞地把嫁妆单子拿在手里又点了一遍。子衿便闭目盘算明日酒席位次,为难新郎等事。子佩问,“你呢?他再拖十年,你还等十年不成?”子衿狭长的凤眼微扬,矜持自傲地点一点头。“要我像你这样金银傍身才敢嫁人,我不愿意。要嫁,我就嫁贫富生死都在一处,绝不怕他背弃我的好儿郎,痛痛快快过一辈子。”子佩简直被惊到了。从小到大姐妹俩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子衿会在婚事上闹幺蛾子,她早料到了。可子佩也没想到,子衿会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你生在世代公卿之家,说什么贫富生死?就不说远了,光出长安城,你就受不住!那个杜子美,考不上就罢,真考上了,指到蛮荒之地做个七品小官,你去还是不去?”子佩自诩有经验,凑到子衿耳根底下。“当家做主母,单是约束下人就忙得团团转,可是离了这些人,你会生火还是会洗衣?你喜欢做诗的,让大伯再好好挑拣。杨家除了你就是我,我嫁商户,你再嫁个考不中的举子,咱们家门楣全塌了。”子佩说完,老半天没听见子衿的动静,便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原来小时候,每每子衿看完好书,总会生出满肚子的大道理,抓住子佩和阿洄讲个没完,听得两人昏昏欲睡。要不是杜若不方便,她可不想跟子衿秉烛夜谈。子佩小心翼翼道,“……挺晚了,要不改日再说吧?”子衿熟极而流的捏住子佩耳垂。“你与阿洄真是!”子佩咕咕哝哝地摆手,一滩烂泥瘫软在床上。“三姐!咱们家独你满腹经纶,我与阿洄没一日不服气的!明日我还要嫁人,你省省力气,差不多就得了。”子衿悻悻。“子不可教也……你起来!我问你,韦家、杨家、薛家、裴家,再算上你那好姐妹杜家,当初根基都差不多,如今只韦家独占鳌头,你道为什么?”子佩顿感头痛,这题目大的再难收场,十天八天也讲不完。“韦家女儿抢着嫁亲王,自然高人一头。咱们家,你不稀罕荣华富贵,我呢,运气不好,竟赶上太子死了。”“呸!”子衿手指头直点到子佩太阳穴上。“咱们家的根基就坏在祖母身上,她把咱们那几个姑姑,东送西送,一个送给武崇训,被安乐公主折磨死了;一个送给李重俊,受他造反牵连被杀;再一个送给李重茂,不知道死在何处;最后一个送给圣人,就生下如今的忠王。”子佩道,“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就全不知道。”子衿不理她。“好容易结下的亲眷,武家与李家要争天下,中宗子与睿宗子亦要争天下,她们在家是姐妹,出去反成仇敌,如何彼此帮扶?多替娘家说一句话,都是罪过。如此安排,祖母以为是多方下注,其实是坏了杨家门风,拧不成一股绳子。”子佩眼珠子一转。“别说她们被祖母管教的唯唯诺诺,不能成事,譬如三姐你,英明神武,也不肯与我拧成一股绳子呀!”子衿被她怼得噎住,怔了怔,没好气儿地一甩手。“道理嘛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任性,我也没多乖巧,既然如此,咱们俩就顾着自个儿的小日子吧!”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到这里,差不多行至中局,韦家接近拜相,杜家站稳脚跟,真杨受挫,假杨尚未形成,以惠妃为代表的武家彻底出局,至于李家,父子相疑,兄弟阋墙……人物的结局也许最后读者会大跌眼镜,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度过了充实丰富的一生。坐愁红颜老,三果儿手里攥着苹果啃,?撒开步子走在安邑坊大街上,张望高高低低的酒楼。商户云集的地方,市井风貌就是跟别处不同。这儿的陪酒女打扮格外张扬,?衣领开得极低,挤出深深的沟壑。这儿的酒也便宜,?卖法儿也别致,?一杯一杯的卖,喜欢哪种就尝尝,七八种酒混着喝,比别处喝一壶还醉的快。南来北往的客商,有高鼻子蓝眼睛的,有大卷发长得像骆驼的,只要是个男人,?只要醉了,看女郎就分外风情,贴银钱、给好处也分外大方。安邑坊的半空荡漾着酒色财气蕴藉出的独特情调,叫人迈不动步子,希冀一段奇遇良缘。果儿绕着裴五郎的宅子转了两圈,?看门上进出的仆役肥头大耳,?房子也维护的好,抻出墙头的红枫颜色上得十足十,再看后门采买的人,?把肥鸡大鸭子一对对往里头运。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下人油水丰厚,?这家人过得才叫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