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说着,低头嗫喏。“我呢,人倒霉,喝水都能呛在嗓子眼儿里。我就不该顶我阿娘的话,叫她去给子衿寻个好郎君,没得由着我大伯胡乱搅和。她火头儿冲上来,反指着我的面孔骂‘我手里但凡有好的,能让你去跳那火坑!也是你傻,三言两语叫人骗了去!’我能说什么呢?从今往后,杨家但凡有一丝儿不如意,都往我身上一推拉倒。反正我是个败门风的!”杜若听了这滴滴哒哒一长溜话,既内疚,又额外替李玙抱愧。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子佩,怎么如今反是她受累?“你大伯心疼女儿,装糊涂也就罢了,太夫人该说句公道话呀!”子佩修长的指甲敲在案几上,无所谓地摇头。“如今我想穿了,反正已经嫁过一道,就死了对娘家的痴心。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不与他们臭鱼烂虾炖一锅,好的时候各个得脸,不好了都来怪我!”杜若极之赞同。“我想着,你再往宗室嫁定是不成了,别的不说,圣人那关就过不去。寻常士庶辱没你,顶好还是有世族背景,自家身家平平,小郎君又谦逊和气的。”“嫁什么嫁,吃一回亏还不够?再找第二回不痛快?我就不,你别撺掇我!”“净胡说!”杜若顺过她手里那根辫梢搁在唇尖上,噘着好比添了把胡须。“你与废太子就那样要好,要替他守寡吗?我瞧不见得罢。”子佩噘着嘴。“……自然不是为阿瑛。”“那你等我挑好了人,再与阿玉给你添副好嫁妆,就在京里把日子过起来。以后时日长了,三王闯宫这桩事大家都混忘了,我们两个使使劲儿,提拔你的夫君也容易。”子佩怔了怔,没想到杜若反替她打算起来,还算的这么周到,不由得涨红脸。“我还不至于落得要你们来给我凑嫁妆!这个山庄,上回我哭的巴心巴肝,阿娘可算疼我,把地契转给我了。”杜若立时明白,原来前番铃兰所见,乃是子佩跟长宁公主耍花枪。她愤愤一口唾向子佩。“哼,知道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让我操几个月的心!你可得意了!”子佩听在耳里,知道杜若嘴上凶悍,心里挂念她,笑盈盈挽住她胳膊亲昵的贴了贴,低声道,“就算再嫁,也不过是个伴儿罢了。有你们两个做靠山,我不嫁人又如何?倒是你,我表哥看重你,你可千万拿捏住他,别放跑了好郎君。”再过几日寻个好天气,杜若便带海桐回家探望。从忠王府到延寿坊距离颇远,前番杜若归心似箭,不觉得车厢闷热,如今窝在小小的空间里,时候一长就憋闷起来。海桐悠悠喝着绿竹炊,瞄她一眼。“娘子猜猜,这回咱们老郎官又兴出什么花样儿?”杜若扶着额头无奈,“总不能又换了个丫头罢。”一时车子停下,车夫把铜铃摇得叮当作响。海桐先推门出去,回身接应杜若下车,长风凑近,指着杜家对门的茶寮。“奴婢带着人就在这家铺子候着,姐姐有吩咐,使唤人来叫一声就行。”原来这趟出门的人手都是海桐点的,车夫之外足足带了十个内侍,杜家巴掌大的院子委实装不下。得海桐点头,他们整整齐齐跟着长风去了。杜若皱眉,“摆这么大的谱儿做什么?”“娘子只当不知道就是了。”凤仙便去拍门,照旧是杜蘅从门里迎出来。姐妹俩一见面都笑起来,杜若笑的是阿姐换了宽身衣裳,人笨拙些,也福相;杜蘅的笑意就深了,熟络的上来挽她的胳膊,悄悄挤了挤眼睛,小声道。“今日刚巧柳郎也在,你一年多没见过他了吧?”杜若一怔,面上得体笑着,端端望向阿姐。“既然人齐全,正经排桌酒菜好不好?王爷口味儿清淡,房妈妈有几样拿手菜我许久未吃过了。”“这是什么话?王府还能饿着你不成。”杜蘅嗔怪地捏她袖管检查胖瘦。“可巧咱们家换了新厨子,手艺真真儿不错。”海桐插口。“诶,房妈妈升班做管事了?那倒好,年纪大了,整好享享晚福。”杜蘅脚下稍顿,笑着摇头。“又不是为咱们家立下血汗功劳的人物,不过就是个厨娘,难道给她养老送终?我打发她回乡下了,瞧着袁家使唤的如何吧。”杜若与海桐都吃了一惊,对杜蘅的冷酷决绝简直愕然。杜家几个孩子都是房妈妈带大的,尤其杜蘅,得她多少私心回护,虽然是个奴婢,拳拳爱护之心,阖家上下谁不知道?如今杜家发迹,别说养着,便是杜蘅做主替她寻回乡里亲眷,立一头家业也未尝不可,怎么就狠心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