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女孩儿嫁了人,都该挽起青丝做发髻的。子佩正经是个寡妇身份,倒把头发放下来,梳一条大辫子垂在胸前,散散碎碎扎了两朵珠花,不僧不道的,不知道算个什么。多半还是灰了心,只能慢慢劝解。“前两回见你都有杨玉在,我也不好与你多说什么。怕她知道你不中用,被韦六娘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反而看轻你。我虽然不喜欢她,可好歹是个王妃,有她肯护着你,我也放心些。”杜若感动的热了眼眶,侧身遮掩。铃兰听出两人情分至深,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便秉承海桐的至理名言‘能不贴身跟就不跟,娘子年纪虽小气性却大,不愿意步步受人规劝’,含着笑退下。临出门,她瞧见窗子底下站着个不起眼的婢女,小小个子,穿件鹅黄色衫子,倘若侍候在杨四娘身边,就像人手里提着个枕头,个头差好大一截。铃兰觉得好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刚巧那人也侧头瞧铃兰,两下子眼神相对,铃兰心头一跳,诧然顿住呼吸,便听杨四娘那里叫。“沉星来,见过杜娘子。”作者有话要说:经读者要求,把更新时间改到每晚九点,方便大家早早入睡,谢谢各位陪伴。夜来风雨声,二子佩携着沉星的手向杜若道。“这几个月全靠这丫头跟着我,?日日夜夜盯得紧,不然我一时念头转不过来,什么糊涂事也做下了。”沉星比着手向杜若见礼,?苍白纤细的面孔,?说话轻声细语的,与子佩从前张扬咋呼的样儿截然相反,?难得宾主二人处得来。“我们娘子挂念杜娘子,亏得从前朋友不离不弃,?方能撑到今天。”“好好伺候你家娘子,?也别灰心,?她往后好日子还长远。我不敢多赏赐你,?怕她嫌我多事,这副耳环衬你肤色,?戴着玩儿罢。”杜若一壁与她客气,?一壁顺手摘了宫灯葫芦样式的珍珠耳环。这耳环是用金质拉丝嵌套珍珠,仿上下两盏宫灯形状,上头带流云金片,底下挂着极细巧的丝络铃铛。杜若的首饰多是这个路数,?论材质未见得贵重,?珍珠也就小指大小,可是论心思、论工艺花巧,?就少见了。沉星苍白,?用赤金镶珍珠的首饰贵气些。沉星似没想到杜若手笔如此大方,迟疑道,?“这……杜娘子跟前,奴婢怎敢使用金器……”杜若冷不防被提了醒。在皇宫、王府服侍,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婢女插戴金饰确实僭越。她把耳环塞给沉星,转身笑着与子佩说话。“太子府果然规矩重,你的丫头就这样懂事。你瞧见没有?英芙最倚重那个雨浓,进宫还穿金戴银呢,丁点儿不怕惹人注目。”“从前太子妃讲究规矩,把丫头们都□□得明理重道的。”杜若牵着她的衣袖四面张望。“从前你身边那几个呢,太夫人悉心教导多年,一个都没剩下?”子佩悻悻翻白眼。“你问春华、秋实吗?还等到如今呢,那回我嫁太子,祖母就把她们扣下了,说宫里自有好丫头服侍我。哼,她也不想想,我是去与人做妾的,她一个帮手不给我留,叫我光身出嫁,连你都有一个海桐,我就只有几口箱子。”太夫人也真是有气性,半点不含糊,辛辛苦苦栽培多年,一朝失察,竟就全盘推翻不认。想想二十几年前,杨莹娘与圣人情分淡薄,太夫人大概也是这般施为,才让杨莹娘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吧。杜若便问,“那这一个是太子替你挑的?”子佩嗯了声,却没下文。她不说话,杜若反倒好奇起来,复在婢女脸上身上瞧了一遍。“沉星是哪两个字,沉没的沉,星月的星?”“是……”沉星低低道,“杜娘子好文采。”“这名字起的很美呀,星沉海底……”杜若思忖着慢慢道,“倒将好与我认得的另外一个丫头对仗。”“竟有这样巧的事。”子佩拍着手笑。“你们读书人多麻烦,给丫头起名字也字斟句酌,哪像我们家,春华、秋实,啧啧,好实惠。”杜若听她提起娘家口气还算亲切,大感放心,这才敢问她。“前番你打听子衿的事做什么?”子佩顿时哽住,两眼含泪楚楚地靠在窗前,把辫子结在手心绕着。“我们家流年不利,大伯给子衿择的那个女婿,听着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呀!可是我们家催了又催请了又请,人家就是不肯完婚。子衿今年就满十九岁了,他还拖?!那回我阿娘来,说大伯把这口气撒在祖母头上,楞说是因为我,那人才不肯娶子衿,把祖母气得半死。你说这样浑话,偏我阿娘听进去了,她竟也来怪我耽搁子衿的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