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顾不得抹眼泪,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嫁人有什么意思的,奴婢情愿一辈子服侍良娣。”子佩笑得舒展。“说什么傻话?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可不是那等灭绝人伦的霸道主子,要奴婢终身尽忠。从前在杨家还好,替你寻摸个伶俐知道疼人的小厮,提拔做管家也容易的很。如今嘛,这府里连个正经男人都没有,全是不成人的东西,只有你自己放开眼光找了,有合意的只管说与我。待成了婚,生个一儿半女,再进来陪我。”子佩忽然想起来。“哎呀,我去表哥府上做客,不方便带你,叫人知道你是表哥送来的不好。”沉星怔了怔,微微侧开脸点头。“旁的都不相干,就怕王妃或是太子妃多心。其实咱们王爷与良娣光风霁月,就连在太子面前都过了明路的。”提起李玙,子佩面上飞快的划过一丝闪亮的笑意。“人的命运当真难讲,从前祖母一厢情愿想我去服侍表哥,偏偏不成,便埋怨他冷血冷心。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如今,娘家人不肯搭理我了,表哥倒成了我的娘家人,样样替我筹谋打算。”她爽朗的一笑。“我也不瞒你,你侍候表哥多年,自然比我明白:女孩儿家谁不喜欢表哥那样又能干又有城府,什么难事儿交到他手上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儿郎?我表哥人中龙凤,真叫我选,我觉得比二郎还好些。可是——表哥无意于我。男女情爱麻烦的很,如今二郎宠爱我,我也十分知道感恩戴德的。”沉星寻思片刻,徐徐安慰。“照奴婢的糊涂眼光看,王爷待良娣,当真是极在意的,尤其在细微处,比一般人家的郎君还体贴些——兴许,兴许。”她为难的瞧着子佩,掂量这话怎么说才能面面俱到。李玙的性子,待无论什么身份的女郎,向来都是极温柔体恤的。一屋子女郎与他搭话,各个都会以为他独独对自己有意。若非如此,又怎会纳了许多姬妾在府里?又怎会惹得王妃与孺人为他争斗不休?“那你就错了,男人娶了谁,未必有多喜爱。可是你要说他心里明明爱极了,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拱手让人,那就是骗鬼!表哥能云淡风轻把我交到二郎手上,必是对我毫无情意。这点子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子佩边说边揽镜自照。镜中人自从得了情郎的偏爱,事事顺心,日日满足,从前孤清爽利的面容都变了些许,下颌添了粉嫩的霞光,竟有些风韵了。她摸着自己的脸喃喃低语。“表哥从前说那些话,不过是怕我惴惴不安,不肯信他罢了。他这样爱弄鬼,与若儿凑在一处,不知道是谁算计谁。”沉星服侍子佩不过数月,但已深知子佩是个坦荡轩阔的性子,不似寻常女郎泥足深陷于情爱,更不似她的旧主那般汲汲营营,辛苦筹谋,活的为难极了。她其实极喜欢子佩这样,不过生来是个谨慎的,并不肯表露,只淡淡一笑。子佩笑得一脸安稳满足。“二郎安坐储位多年,从来未有差错,离那个至尊之位只差熬忍些个时间。他还有什么不足呢?我想来想去,唯有子嗣上艰难些,时常惹了闲话。我若能替他添个儿子,也算报答他。药熬好了吗?我再喝一碗。”乐水居。杜若清晨起来打着呵欠梳头匀面,勉强打起精神,在眼下重重敷粉,便听铃兰问起李玙去处。宫人回道,“昨儿吃完酒去的关娘子处,后头还是回了仁山殿。”昨日九月初三乃是李玙的生日,张孺人照例安排了盛大的宴席舞乐,杜若亦跟着其他妾侍一道排队向李玙献上礼物,至于之后如何她就没有过问了。铃兰暗瞄了杜若一眼,继续吊着嗓子问。“前日呢?是谁?”“前日是吴娘子,再前一日是陈娘子,再再前一日是林娘子……”那宫人记性不错,如数家珍絮絮而谈,听着没一个重复的。杜若也不言语,倒是铃兰追问,“那日娘子可是跟王爷拌嘴了?”她已经接连问了几日,饶是杜若再好的性子也沉不住气,转脸向着她。“妾初来乍到,还没摸顺王爷的脾气,自然有许多服侍不合意的地方。那日也不知踩了王爷哪根尾巴,还望铃兰姐姐教导。”铃兰哑然。杜若选了一条雪白披帛搭在肩上比划,似与鹅黄宫装不甚协调,便撇下了,另取了把玉梳插在发尾照着看。外头蕉叶急匆匆跑进来。“杜娘子,王爷在王妃那儿,急着唤您去呢。”杜若满腹狐疑,披衣起身,一手扶着海桐走到门口。